她走回池子边,蹲下来,伸手撩动冰凉的池水。
星光氤氲在水里,变得模糊黯淡,也氤氲在她眼里,再也看不见满天璀璨了。
莫离青无从宣泄满腔的躁动和愤怒,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跑过夜里的吴山镇,跑向最寒冷、最黑暗的掬翠山里。
冷风刮上他的脸,丝毫不能降低他的火热;汗水冒出,濡湿他的秋衫,发披散了下来,张狂地飘飞在夜色里。
看看他,是狂了?还是疯了?他竟然吻了云霓!
早在她贴上他的唇时,他就该推开她,但他什么也没做,一如以往,放任她玩闹,结果是她玩火,却彻底焚了他的心魂。
她的软香久久难以散去,令他躁动,而他愤怒这样的躁动!
他忘了发愿修行的初衷吗?他来到吴山镇,只是过客;既然云霓长大了,窦老爷也摆明不留他,他就该顺理成章离开,不可再留恋了。
眼前陡然一亮,小略尽头,是反射出满天星光的翠池。
他蹲了下来,猛然掬水,不断地往脸上泼去,试图让那几乎可以结霜的冷冽冰水熄灭他的欲火。
水泼了又泼,脸抹了又抹,头脸都湿了,这样还是无法消除他的火热,他一把扯开衣襟,想让冷风吹凉他狂躁不安的心跳。
手劲猛烈,挂在颈间的红绳应声断裂,他顺手便扯了下来。
望向掌心里的彩石,他想到了云霓形容这颗彩石像宝石、像彩虹……
云霓是彩虹呀!他又忆及教她名字的意义时,她那娇嗲的童嗓,还有圆睁黑眸、稚气可爱的惊奇模样,不觉缓了神色,勾起嘴角。
可恶!不能再想了!他再度皱紧眉头,用力摇头。
无情……
谁?他一惊,站起身,抬头四望,寻找声音来源。
沙哑低幽的女声,如泣,如诉。短短两个字,却是绵绵缈缈地钻入他的耳际,久久回荡不去。
还是他听讹了瀑布水声?深秋的瀑布已变得细小,水声潺潺,他再侧耳倾听,还是潺潺水声,规律单调。
他再瞟过周遭景物,黑夜、暗林、瀑布、清池,寺僧早巳安歇,游人也不会深夜到此一游,无人在他身边说话。
见鬼了!他是无情又如何?!不用藏在暗处的妖魔鬼怪告诉他!
他用力握住拳头,触及掌心的彩石,忽地明白了。
彩石是见鬼的黑师傅给他的,说是有益修行,可他莫名其妙戴了十二年,却是一步步陷入了人间泥淖,他又修到了什么鬼?
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激动混乱过,他举臂,使尽全身力气奋力一掷,噗通一声,彩石没入了黑暗的翠池里。
河岸码头,冷风猎猎,船夫系牢缆绳,又躲进舱里去了。
窦云霓痴痴眺向河的那一端,几座苍茫青山,挡住了去向。
宝月和吟春摩擦双手取暖,互看一眼,终于开口道:
“小姐,这船都走七天了,你在这里也看不见船开到哪儿了。”
“说的也是。”窦云霓低下头,看了河水一会儿,这才离开。
两个丫环紧跟着她,以防脚步略显虚浮的她跌跤,后面还跟有随行保护的阿富和阿贵。
“去觉净寺吧。”她吩咐道。
四人交换眼色。夫人有交代,小姐出外散心,就随她的意思,小心看好便是;现在小姐想上觉净寺,应该就是为远行的莫少爷祈福吧。
来到觉净寺,上过香,拜过佛,小姐却又往后头的山径走去。
“小姐,天气冷,咱回去了。”吟春劝道。
“我去翠池走走,那是我和离青哥哥初次见面的地方。”
四个人四颗心又提到喉头,只得跟上小姐的脚步
“阿贵哥,你记得我为什么会自己跑到翠池吗?”窦云霓问道。
“那时小姐还不太会说话,事后也问不出来。”阿贵回忆道:“应该是一早小姐起了床,自己走出门,因为天色暗,小姐个头又小,所以没人发现。小姐完全记不得了?”
“我忘了。”
年幼的她,不识路,不懂事,竟能从窦府的院子穿过吴山镇的街道,走上觉净寺,还能找到这条小山路,独自来到翠池,见到了离青哥哥,这若不是老天刻意指引,还能如何解释?
四人见小姐又变得恍惚,忙由宝月起了头,大声道:“听说小姐小时候一出门哪,那可是公主出巡,十来个丫环,两个奶娘,八个壮丁,一路随行,好不热闹。”
“哇,我有听说过。怎需要这么多人?”吟春也夸大了声音。
“老爷夫人疼小姐,要丫环提了篮子,放上小姐吃的、用的、穿的事物,随时都能服侍。”阿富笑道:“我们当壮丁的除了保护小姐,也得提泥巴桶子,再将小姐捏好的泥娃娃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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