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整整两个月,铁星霜被锁在那个小小的石室里,孤独地承受生命中莫大的痛苦和屈辱,挖一条不知能否通向自由的隧道!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呢?——他在青楼酒肆逍遥快活,在唐嫣然怀里追欢逐乐!
铁星霜一言不发,只是睁大双眼瞪视着纳兰小七,看着这个面孔英俊的男子五官一分分扭曲,双肩颤抖,看着透明的液体从他漂亮的眼中滚落。
纳兰小七忽然呜咽一声,一把将铁星霜按进怀里。
铁星霜又一次激烈地挣扎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栗。纳兰小七紧紧抱住他,和他一起颤栗。不知过了多久,铁星霜的挣扎平息,软软挂在纳兰小七胸前,发出轻轻的一声啜泣。纳兰小七更紧地拥抱他,轻轻吻去他脸颊上横流的泪水,柔声道:“没事了,星霜,我来了,我保护你。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肩上突然一痛,却是被铁星霜一口咬住。纳兰小七感到温热的液体在痛楚的锋刃上漫溢,他一动不动地承受了,心里感到夹杂着甜意和辛酸的细微的幸福:这么清楚真切地痛楚,带来的拥有感和真实感也是如此地清楚真切。
夏夜的凉风卷过长巷,将细微的啜泣带向远方。
纳兰小七抬头望向夜空。明月藏匿,繁星满天,想必明天又是个好天气。床已被推开,露出后面狭窄的洞口。靠墙的石板被撬起一块,露出夹层下的水道。水道宽只一尺,深有三尺,水流颇急。诸葛明彦抓了一把土捏成一团抛进水流里,水流带着土块迅速奔流而去,转眼不见踪迹。这条地下水道大概是连通地下河的,挖掘地道时挖出的土自然都从这里送走了。
诸葛明彦长长舒了口气,端正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说:“一个废去武功的人,挖了这么长一条暗道,你们竟然还都蒙在鼓里。”
七名黑衣蒙面人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章叔。”诸葛明彦唤了一声,跪在石门外的老者匍匐着爬进来,叩头不止,却不发一言。
诸葛明彦看着他:“他做这些事,身上没可能不弄脏。你说他怎么瞒过我的。”
老者颤了好一会儿,爬上来抓住诸葛明彦的袍角,哀求:“老爷,你……你放了小少爷吧。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是能关在笼子里的鸟。”
便在这时,一颗脑袋从洞口伸出,手脚并用爬下来,“大人,您料的不错,地道不长,出口就在府中的花园里。”
诸葛明彦点了点头,俯身向章叔苦笑:“不是我不放他,是我没法子放他。章叔,你看着我长大的,明白我的意思不明白?”
“老爷……”老人叫了一声,手攥得益发紧,“你这样对他,他活不成的。”
“没有他,我怎么办?”诸葛明彦苦笑,站起身,转身出门,吩咐:“你们与我一起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刚走出门去,就见叶青萝远远的走来。
施了一礼,叶青萝道:“伯父。”
诸葛明彦微笑继续往前走:“阿萝还在这儿,这么晚了不睡?”
叶青萝拦住他,“请伯父留步。”
一名黑衣人斜步上前,出手如电拂过叶青萝的睡穴。叶青萝伸手摸腰间的剑柄,只伸到半空,人就软在了黑衣人怀里。
诸葛明彦脚步不停,看也不再看叶青萝一眼。
突然,一条人影从暗处扑出来跪到诸葛明彦脚下,“侯爷!春水愿一同前往!”
“起来吧,去看看你的主子。你跟了六年的主子。”诸葛明彦淡淡道。
***
猎狗沿着那股湿腥气在宽阔的长街上狂奔,后面是十九名黑衣骑士。马蹄子上包了绵布,沉闷的蹄声踏碎京师的夏夜。守城的卫兵睁着惺忪睡眼喝问是谁,一面金牌晃过:“神机侯府十八铁骑,出城公干!”卫兵吓了一跳,慌忙开了城门放行。
星光如水,铁骑如一溜黑线绝尘而去。
十八铁骑配的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凌晨时分终于看见了前面的一骑人马。高大的青骢马,上面坐了两个人,正在淡白的天色里狂奔。
听到追击的蹄音,前面的人挥鞭策马,跑得益发快,然而怎么及得上汗血宝马的脚力?眼看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诸葛明彦甚至已能望见伏在纳兰小七肩上回望的铁星霜。整整两个月,铁星霜不曾开口说一句话,不曾睁眼看他一次,然而此刻,在这样激烈残酷的亡命追击下,他却那样深深地望着他。
诸葛明彦端坐于马背,以一样深深的目光镇定地迎视铁星霜的眼睛。他爱他,要得到他,他问心无愧,无所畏惧。铁星霜的眼睛却仿若一面镜子,将外面世界的一切光原封不动地反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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