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从十二岁那一年见到他,就喜欢他了。我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坐在白马上,弯腰和我说话,那个时候,满天的阳光都像在为他身后镀上灿烂的金辉。我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他,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这样漂亮、这样英武,总觉得他是天上的神,降临人间……”她低低地说着,声音无喜亦无悲。
“不知为什么,每一次我见了他,不是打就是骂,我总是对自己说,因为爹娘在他面前太卑微了,所以我才不要对他低声下气。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样自私,我不是为了爹娘而是为了我自己,我是那么害怕他会因为爹娘而看不起我,所以很努力地装出不以为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个淑女一样地出现在他面前过,总是又凶又蛮,所以他当然不会喜欢我,你说是不是?”
韵案不回答,只是无声地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想要轻轻拍拍她,却发觉这样娇弱的肩,正在轻轻地颤动着,似是负荷不了人间所有的悲凉凄苦,而在苦苦挣扎着。
“那个叫清雅的女子,真的很美,穿上什么衣裳都漂亮,听说她还是位才女,诗词歌赋无所不精,福康安喜欢她,也是应当的。
我从来都不曾让他知道,我也能诗擅词,我也会弹琴作曲……”崔咏荷的眼里全无生气。
韵柔心中一痛,几乎忍不住想把心中的推测说出来,但后来她只是叹息一声,扭头望向栏外,却见花园中几个小丫头交头接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出了什么事?”韵柔提高声音问。
一个小丫头略有些迟疑地答:“福三爷来了,他要退婚,说是要娶个叫什么清雅的女人做他的妻子,老爷夫人正在前厅发脾气呢。”
韵柔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崔咏荷。
崔咏荷却连眼神也没有变一下,只是轻轻地站起来,“我要梳头换衣。”
没有再看韵柔震惊的表情,崔咏荷已坐在妆台前,缓缓地开始梳理自己的长发。
“韵柔,把那件新做的莲青斗纹杏黄荷花衫拿来。”崔咏荷柔声低唤。
福康安,你可知道,其实我也可以很美丽,只是,这样的美丽从不曾为你展现过。
低下头,她轻轻地笑着,笑声里满是自嘲。
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你又是在为谁妆扮为谁妍?
那清雅竟能以风尘之身,让福康安下决心娶为正妻,可见他爱她之深。你又在闹什么意气?纵然打扮得如同天仙,又何尝不是可笑之事?
“我的女儿到底有什么不好,你竟拿她与一个青楼妓女相比?”
“退约悔婚,就算是平民百姓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堂堂二等官,怎么可以这样不守信义?”
崔名亭的喝骂、崔夫人的责难异常理直气壮,就似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退婚的意思,就像他们是最大最无幸的受害者。
福康安略一皱眉,“无论如何,退婚之事,不会更改,请二位将我额娘当年的定亲之物交还于我。”
“福三爷。”
声音一人耳,福康安的身体已完全绷紧,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缓缓转过头。
原以为心已经被自己亲手摧毁,再也感觉不到伤痛、凄苦,可是在看到崔咏荷的那一瞬,他还是全身一震。
从来不曾见过崔咏荷这般华丽的打扮,从来不曾见过崔咏荷这样的美丽,但那样极致的美,却偏偏令人觉得她是一抹绝艳的魂,没有半点人气。
“福三爷!”第二次呼唤时,崔咏荷已经走近了福康安。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呼唤,令福康安一瞬间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这个任性大胆的女人,怎么会叫他福三爷呢?她以前总是那样气呼呼地,眼里闪着火焰,脸上带着娇红,一声又一声地骂着:“福康安!”
崔咏荷走到了福康安面前,望着他,抬起手,“还你!”
福康安木然低头,看着崔咏荷手上的明珠。
“这颗东珠,是傅夫人当日下定之物,我还记得傅夫人曾说过明珠定亲的典故,只可惜傅夫人并不知道,这个典故的结局——‘还君明珠双泪垂’。今日,也该到还君明珠的日子了。”崔咏荷并没有垂泪,甚至连话语都不见有悲伤之情,直似带着漠然的面具,在冷冷背诵一段与己无关的话。
福康安艰难地抬手,接过了崔咏荷手上的明珠,这才抬头对崔名亭夫妇说:
“告辞。”
没有行礼,没有耽误,甚至没有再看崔咏荷一眼,他就已转身飞快地离去,步伐之大,速度之快,就像在逃避世间最可怕的灾难一般。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纳兰
福康安
崔咏荷
帝王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