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就不能好听些么?”汲黯失笑,他明白狐默嘴巴虽恶,心里却极关心他,一边起身与他并肩朝屋内走,一边道:“我听你说了半日,皇上的棋虽然还没有下到王爷头上,但手段却越来越狠。他下一个目标定是南边的湘王,你想办法过去照看一下,我实在怕——”似乎不忍再往下说,无奈地摇头。
狐默点头,“我离京的时候黠也跟我说过这话,皇上已经开始大规模撤藩。王爷至今未有动作,便是为了敲山震虎,皇上多半也不会只把湘王囚禁了事。”他说着,心里一阵烦闷,向汲黯道:“我这就去湘王府。”
“也好。”汲黯止步,“万事小心,百里长青不是等闲之辈,他手下的少林十八少更是个个武功高强,”他转脸看向身后几人,又道:“白眉与百寿你带了去,我过些日子再好些,也会去湘王府。”
“我不离开主子!”不等狐默开口,须白眉便大声道:“现下哪有什么少林十八少?少林十二成了废人一个,少林十三下落不明,除去这两个人,百里长青还有什么得意高足?”
“少林十二废了?”狐默似乎有些惊讶,“我那日下手也不重嘛,真是不禁打!”
“早知道是默主子动的手了,可笑那少林十二一口咬定是主子打了他,哭天喊地要报仇,结果连对头是谁都没弄明白。还有他那个什么小师妹——”顾百寿正说到兴头,顾姒忙拉拉他的衣摆,要他闭口。
“真的?那倒有趣。她师妹我在天津渡见过,很有趣的一个小丫头。”狐默心里明镜似的,却不揭破,笑着道:“你们都不必跟我去,我那边还有黑兽他们在。好好守在指间界,黯若少了一根头发,别怪我兴师问罪。”话音未落,他人已拔身而起,只一转眼,便没了踪影。
“你们去收拾行装,明日我们便起程去湘王府。”直到狐默完全消失了踪影,汲黯方才敛了笑意,淡淡地吩咐。
“主子!”顾百寿急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能长途跋涉。再说,‘散气散’至今还在你体内,万一真气再次逆转——”“散气散”遇真气流转便会发挥作用,除非不用内力,否则真气逆转定会送了他的性命。
汲黯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径自走入房内,顾姒优心忡忡地看了眼父亲,忙疾步跟了进去。
“你何必一定要跟着我?”汲黯倚在窗边,前额抵着窗棂——这是他沉思时一贯的姿势。
顾姒红了脸,低头不语。
“你其实不必太自责,那件事与你无关。”汲黯并不看她,慢慢地说,“若不是我定力不够,宝钩回来时我根本就不会走火入魔,更不会因此中了百里长青的诡计,‘散气散’——”他这一生就只对她从不设防,想不到正是那绝无仅有的一次情不自禁,便把他送入黑暗的深渊。他微微地冷笑一声,“难为他想得到。”
顾姒怔怔地看着他——这一个月来,他即便是在清醒时,也从来不提那件事,更不会提及那个名字。宝钩这两个字,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指间界的禁忌。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汲黯终于转头看向她,目光清冷,“不要再把你的时间都耗费在我身上。你最近有心事,我感觉得到。”
顾姒越发不敢开口,一直以来,她的心思,从来就瞒不过汲黯。但,就算是聪敏的他,也一定猜不到让她心事重重的人是谁吧!
“你去吧。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
“黯!”顾姒惊叫一声,失态地上前握紧他的骨瘦如柴的手,蓦地落了泪,“你不要这样说,我、我不要你死。”
“傻丫头!”汲黯微微一笑。不知从何时起,他便不复是那个浅谈清冷的“黯公子”了,在他的身上,莫名地滋生了许多不该有的情绪。他明白所有这些情绪的生长都是致命的,这都是因为那个始作俑者,因为她的那一句“我信你”,他,便心甘情愿。
然而她却最终抛下了他——在把他变成一个完全不设防的寻常人之后,她抛下了他。由着他卸下铠甲的身子,背负着尖锐的责任,痛苦地行走在荆棘丛中。
她不就是想要他死吗?他还她这条命。生既无所恋,死又何惧?
“黯,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顾姒心中酸楚,死死地握着他的手,悲声道:“你别去湘王府,好吗?”她有预感,汲黯若去了,他便不会再回来,他会死,不是他会死,是他真的想要死掉。
汲黯摇摇头,眉目间含着掩饰不住的倦色,“我累了,我已经厌倦了这指间界,厌倦了京师的一切。你让我去吧,从湘王府回来,我便不再是‘黯公子’了,就只是一个寻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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