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蒲烟,我至今仍想不起在此定居前的事!妳说我们由南方向北逃难时,不慎跌落马车而失去记忆,但……我怎么可能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会忘得一乾二净?我……我甚至想不起来,当初妳、我是何时何地成亲的?」双手捧住蒲烟越见瘦削的脸颊,新雨望进她深邃得像要诱人沉溺其中的眸子,哀伤地问她,也问自己。
硬挤出抹牵强的笑容,蒲烟很快地伸手搂住他的颈子,将脸贴进他宽阔的胸膛。「新雨,咱们就只是平凡的村夫农妇,长长辈做主定下的亲事。因时年不靖,家道中落,为了避战祸才往这山上来,你不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吗?」
「我喜欢!有妳这么个善体人意的神仙眷侣为伴,我赵新雨夫复何求?只是……」揉捏了蒲烟冰冷的双手,新雨重重的叹了口气。
闻言猛然地抬起头,蒲烟满脸的不安,「只是什么?新雨,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你可以告诉我,我必然会为你而改的!」
看到妻子急切的模样儿,新雨淡淡地摇着头,「不,蒲烟,为夫的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亏欠妳太多!看看妳的手,我仍记得三个月前初抵这绝情岭时,它还是柔似春荑、嫩如玉姜,现在……」
蒲烟难堪地欲将手收回,但新雨却在她能有机会把手藏进衣裙之前,很快地又紧紧地握住,「不,不要为此觉得羞愧!蒲烟,从妳的言谈举止和细嫩青葱看来,妳应是出身自大户人家的好女儿,却不料跟着我这村莽野夫,在这郊远的僻所吃苦受罪!」新雨颇为自责的低下头,在蒲烟手上大大小小的茧和伤痕之间,一一印下个吻。
深受感动的垂下头,噙着泪水眨了眨眼,蒲烟嘴角逸出抹喜悦的笑意,「新雨,既然你我已是夫妻,你又何必为此耿耿挂怀。虽说我不擅家事,但你愿意包容,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我自幼即没依投靠,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夫,这辈子是要依附你而生,为妳生、为你死的!」
「蒲烟,我赵新雨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得妳如此温婉女子的全心爱恋,苍天真是厚我太过!」将头抵在蒲烟额前,新雨一字一句的缓缓说着。
他的贴心言语却在不经意间牵动了蒲烟心里的某根弦,使得蒲烟立即拉开了彼此距离,认真地盯着他双眼。
「新雨……倘若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你发现……发现我并非是你所认识的蒲烟……你……你……」想到自己日日夜夜担忧的事,随时有可能会爆发,蒲烟惴栗难安的又红了眼眶。
伸手揉揉蒲烟苍白、连连颤动的唇,新雨不以为然道:「咦--又在说些啥个傻话了?妳就是妳,就是我的蒲烟,就是我赵新雨这辈子唯一的女人。我就是认定妳!」
如果我能百分之百的将你的真挚言语照单全收,那该有多好!端起汤药送到新雨唇畔,看着他皱起浓眉,很快地将那碗望之酽苦的药一饮而尽,蒲烟如此地告诉自己。
打从自刑场将新雨劫走开始,这种负担和拥有新雨所有柔情的甜蜜,就时时刻刻交替地折磨着她。当时她买通了管监的狱卒和死囚,给了那死囚家人一大袋珠宝首饰。换了他俩的服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新雨救出刑场。不熟悉马性的她驾着车,带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新雨,在压根儿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的情况下,只得再三的催促马儿,一路没命的逃,巴望着能远远的躲开这是是非非。
可怜这马儿虽是天天被老屁虫操着当生财器具,但载客拉货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事,况且为了好生照料这替自个儿挣钱的马儿,老屁虫可是丝毫不敢教牠们过劳。
但,被追赶的恐惧紧紧地攫住蒲烟所有心思,加以她对马的认识只止于知道马会跑、会跳,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马嘴边厚厚的一层白沫,也没注意到马身不停颤动的异状。
在没日没夜的奔驰两天两夜之后,马匹终于支撑不住了,像有传染病似的,一匹接着一匹的倒了下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将新雨由马车上扛下,在跌跌撞撞的摔了几回之后,这才得以将他扶坐在路旁大树下。
当时正下着滂沱大雨,悠悠自昏迷中醒过来的新雨,似乎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搞不清楚。对蒲烟所讲的每句话语,全都深信不疑的接受了。接受了他和蒲烟是平凡老百姓;是自南北渡的逃难鸳鸯。他完完全全的遗忘了过去,忘记楼台庭榭连苑起的江南好风光,也遗忘了和蒲烟之间的恩恩怨怨。像个新生的赵新雨,恬适的过着耕读生活,和心爱的蒲烟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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