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靠近令骆斌不适,身躯绷紧,心悸难平。他不著痕迹地拉开距离,她却无辜自在地更近一步。
「骆斌,我不摺纸莲花,也不再烧莲灯给那对母子了。」忽地提及这个话题,她声音幽幽荡荡,如梦似幻,钻入他心底。
骆斌浑身一头,神情不定,忍不住问:「为什麽?」
「爹爹在棉田昏厥的那日,後来他醒来了,和我谈了许多事,包括十数年前那女子为何会带著孩子来寻死,整个的前因後果,他都说给我听了。」
稍稍停顿,她面向那棵老榕,专注而幽然,眉眼俱柔,继又启口。
「原来这宅子是属於一户马姓人家的,住著一对夫妻和两名男孩,那丈夫在关中棉业里是有名的染布师傅,单调的棉织成布到他手里,能变化出万紫千红的色彩,有如此的技艺,当然成为各家棉纺织争相聘任的人物。骆斌,他就像你一样,声名远播,我知道关中好多的大户都垂涎於你,努力想挖角,要你为他们尽力,这位染布师傅也是这般,让众人争来夺去的……这群人中,我爹是其中一个。」
阴暗处,男子的脸扭曲狰狞,两手奋握於身侧,紧紧闭上双目。
「那晚,爹爹对我道出,坦坦白白的,我听了心里好难过,在那样的现实竞争下,许多人成了无辜的牺牲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位马师傅拒绝爹爹的聘用,却答应了另外的邀请,爹爹恼羞成怒,复为巩固华家棉业,遂采取极激烈的手段,运用各方人脉,甚至牵动了官府,毁去对手,也连带毁了那位染布师傅,坏其信誉,将他逼上绝路。唉,其实种棉、染布是件好单纯、好单纯的事,但牵扯到商场上的钩心斗角,就什麽都变了……後来,马师傅被迫卖掉祖屋,这宅第便辗转让华家买下,不久後就发生马夫人携儿自缢……这些事,爹爹埋在心里很久很久,每每思及,後悔难当——」
「嘿嘿……」骆斌忽地冷笑,在极端的愤恨和极端的刺激下,心绪竟能如此自持,而每下的心音却撞得胸骨发疼。
静眉停话,眸光柔和得几要滴出水来,在幽暗中分辨他的峻颜,而後,在男子固执寒厉又刻意门躲的眼神中瞥见一抹可疑的晶莹,她咬著唇不去拆穿,心中大恸,满泛怜惜。
「骆斌……」她在他身旁幽幽一吃,头偏开,不再去瞧他、也不忍去瞧他了,让两人都留了喘息室问。「在後院佛堂里,爹早将马师傅和他妻儿的灵位供奉在那儿,娘亲日日为他们诵经祈祷,我真是粗心,有时上那儿礼佛,竟都没去注意……」後院佛堂中除供奉观音菩萨,内堂则是华家几代先人的牌位,四、五十面井然排列,其中还多了马氏三口。
「我不再烧莲灯了,我想……马夫人和她的孩子一定早受渡化,若非转世为人,也肯定在极乐世界里了。你说是不?」
骆斌沉默许久,气息吐纳略微粗哑,他往前大踏一步,由背後望去,宽肩隐隐颤动,似强烈地要去压抑胸口的波涛。
「夜深了,请小姐回房。」这完,他跨步向前,欲要离去。
「骆斌。」静眉不由分说扯住他一只衣袖,旋至他面前,她小脸一抬,与男子晦暗深沉的眼对上,这麽接近,近到分明了他眼底两把抑郁蠢动的怒火。
这个男子呵,再也不是一团谜,她深藏著答案,以怜惜之心待他。
「你听我说完可好?我真的很想你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你总是那麽聪明、那麽冷静,总清楚该怎麽做最好……而我心里头这件事,除了你,也不知问谁才好?」
他肌肉是僵硬的,因她的靠近,和拂在脸庞、带著馨香的气息,衣袖微抬,见一张承受月脂滋润的容颜,皓皓晶莹,目瞳若梦,竟无法将她甩开。
静眉端详著,在他五官上仔细斟酌,忽地提出心中疑问,声浅而清、淡而明:「骆斌,还有一个男孩呢!爹爹说那马氏夫妇育有两名男孩,一个跟著马夫人死去,还剩著一个,他会在哪里呢?他肯定是活著的,对不对?」
瞬间,他脸色铁青,直勾勾瞪住她,但静眉不怕,一点也不怕了,她开始懂得他的悲哀,知道他深沉面具後的恨意。
「我希望他活得很好、很快活,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无父无母,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孤零零一个,这麽久的岁月里,他遇上谁?是不是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病了、饿了,又有谁能在身旁照顾他?骆斌……」她柔声又唤,唇在笑,面颊潮红,眸中却流出两行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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