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轻轻把电话挂断。
夜太深,从天到地一片难以释怀的死寂,把人压着了,逃不出去。没有救的痛苦会紧紧把人跟住,永远没有解脱的时候,永远没有,永远没有……
一阵哭嚎划破淮海路的夜空,酸嘶得像把刀子,无边无垠的刺向黑暗的那颗心……那颗心是黑暗的,因而没有人看得穿,也就更难捉摸。一切决定之后,它说变就变了。
「我不去了。」灵龙断决地一说,旋过身去,彷佛没什么多余的可解释这临时的变卦。她身上是套俐落扎紧的墨绿车棉裤装,滚金色缎边,脚踏一双马皮色靴子——分明都准备好子。
田冈一郎愣在那里。打从认识薛灵龙,他发愣的期间就比清醒的期间多。一回神,他赶紧过来,扶住灵龙的胳弯,殷切道:
「怎么了?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这一趟限时又限人,好不容易争取到,又把妳安插进来,不去太可惜了。」
他则裹着厚茸茸的毛大衣,冷空气里露出一张工整的日本脸,但是过分的陪笑,过分的热诚和介意……只要再加上那么一点点死心眼,一个不小心,他就成了第二个马修。
她躲了马修那么远,隔了一个死的世界,没有想到,活的世界还有另一个马修,无数的马修……她不能相信她永远陷在这样的纠缠里。
田冈还在絮叨,力图挽回灵龙的心意。「这是难得的机会,来到回藏,不到布达拉宫——」
灵龙顿然憎恶起来,甩了他的手,躁怒道:「管它是布达拉宫、白金汉宫,还是天上的广寒宫——我说不去就不去,别再烦我了!」
站门边上的刘子齐,猛向田冈使眼色,见他还杵在那儿,索性过来硬把他拉出去。灵龙动了气,绝不要再去触犯她。刘子齐就是这点识相,灵龙才愿意和相处。而他对于灵龙,也因为懂得收放,所以他能活着到现在。
折腾这半天,采访队终于开车嘟嘟嚷嚷地走了。
灵龙侧身在窗帘缝后,看车影远走,房间寂静,忽然恻恻生出一股落寞之感。自上海出发,飞抵拉萨,这数日始终是群人簇拥在她身边,嫌烦归嫌烦,她却没有胡思就想、心情不好的闲空,现下他们一去……
她哗然一声把帘子拉敞开来,从西藏饭店的窗口望出去,又蓝又亮的天,艳闪闪的,笑嘻嘻的,快乐得像虚构的一张面庞,向人逼过来……灵龙惊吓似地倒退一步,心头模模糊糊感到不自在。
不行,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她必须去找他们!
她抓过腰包和披巾,扬着一头野乱的短发,冲出饭店,冲向路口……在最短的时间内迷了路。
急乱间,她当街把一名藏人的小马板车拦下。「布达拉宫!布达拉宫!」她连声喊着,指着二十公里外都望得到的灿烂金顶,以跳上出租车的姿势跳上板车。
那藏人什么都不懂,但是一张白花花的美钞飞进他怀里,那张曝成紫黑色的高原的脸咧开笑容——他什么都懂了。
这位临时成军的司机大兄把灵龙送到目的地,向她打躬一笑,颇有点铭谢惠顾的味道,然后匆忙走了。
什么都不懂的命运降到灵龙上——她发现自己愕然面对一片辽阔的石庭,四面都是匍匐跪拜的信徒,满身风尘,浊重的呼吸,额头都磕出血了,一步步朝庭前一座辉煌的大寺拜去。
就算灵龙这辈子从没到过西藏,她也知道这里不是布达拉宫。她拉住路人打听,才晓得到了大昭寺。
为什她的板车司机认为她该到大昭寺,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不过大昭寺四围热闹著名的八角街,挑起了她的兴趣,她一下变得随和起来,开始沿街游走。
这里店铺林立,都是白墙黑框,垂挂彩帘,俱有藏族风味的屋舍。满街的摊贩,有藏人、汉人、尼泊尔和印度各色人种,都不错过在八角街做生意的机会,他们卖骨董、供器、药草、牛肉蔬菜、地毯布匹,甚至牙刷……什么都有!你好象可以在这条街上办完一生的必需品。
一个衣着鲜艳的边区姑娘,胸前挂满松耳石项链,站在街上兜售,灵龙趋前去看货问价,姑娘仰脸天真地望着她道:
「这位小姐,妳生得好美呀!一定有许多男士喜欢妳。」
灵龙闻言,却把脸一沉,转身走了。卖玉姑娘的恭维话戳着了她的痛处——美丽与迷恋,爱情与痛苦,结成恶性循环,绝无庆幸的道理。
这八角街原是环绕大昭寺的转经路,朝拜的信徒全以顺时针走向,绕圈子祈福。灵龙的心情一经转折,就故意犯错,偏偏要反向而行,和人对撞,一路上招致许多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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