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空曲(38)

2025-10-08 评论


他都是趁采眉前脚一出,就赶快守在母亲床前说话,期盼母亲能因为感应到他的存在而苏醒。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更显渺茫,他的悲伤也愈多。

四月晴暖,花开了又谢,采眉早已失去赏花的兴致。哪唧虫声中,她端著烛火来到卢氏的房外,药味幽幽地散著,她也一眼看见跪在床前的狄岸。不只一次,她发现他对婆婆的病重露出痛彻心扉的模样,他和怀川的交情真的好到那种程度吗?

采眉讨厌他,因为他引起她混乱又难堪的情绪,以及不足为外人道的迷惑。但有他在近旁,令她又有一种慰藉,生活像带了劲儿,也没有夜里得检一百个铜钱才能睡的念头了。

她轻咳一声,怀川急急地站起来,两人隔著一段距离。快速的瞄了他一眼,采眉看出他的苦恼和憔悴,那是一个大男人不该有的神情,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痛,但表面上仍装得很冷淡地说:「夜深了,狄公子回房去吧!我娘由我照顾就好。」

若是平日,怀川会二话不说的转身就走,但今晚的采眉看起来似乎特别疲倦,脸色苍白,他於心不忍的说:「就由我来守夜吧!你已经几天没睡好,再下去,恐怕你也要病了。」

他的关怀,无论有意或无意,皆以某种力量冲溃了她的心房。但她不能感动,只能以更漠然的语调回答,「不!这是我的职责,不劳你费心。」

怀川看的是她外表的排拒,完全不知她内心的挣扎,因为对她的敬重及自身的计画,他尽量不冒犯她,虽然有几次仍过了火……如果他愿意承认,其实他违反原则,两次、三次的回竹塘,都是因为采眉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他步出母亲的房间,却不走远,就靠墙坐著,能听见里面的动静,也算是一种守夜,他已做过好几回了。

他望著天上明灭的星子,花香无人闻、花落无人理,这样相见不相认的飘泊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呢?

他的心似有两股力量在拉扯著,江南的竹塘是爱、江西的袁城是恨,男儿胸怀大志,大恨比小爱重要,不是吗?

他渐渐闭上眼睛,在梦里仍和自己的心对话著。突然,远处有瓦碎声传来,惊醒了他。

月华如霜,铺了一地的静霜。他由窗外往里看,烛火很暗淡,采眉正歪在床前,已体力不支地睡去了。

他轻轻步入房内,母亲一如平常微弱地呼吸著,采眉就在他的面前,不划鸿沟、不结冰霜,活生生一个柔美无防的女子。他静静地凝视她,她到底有什麽地方与众不同呢?

对怀川而言,女人不外乎两种。一是贤妻良母型的,为宗族承传所需,以三从四德附属男人;一是风尘女子,有歌楼名妓,有江湖侠女,是男人的红粉知己,可纳为妾。

他的兄弟好友,大都一妻在家,多妾在外,潇洒来去。在没有真正遇见采眉之前,他几乎不太注意女人。

采眉是典型的贤慧妻子,但似乎又不只如此,仅是她贞烈的个性,就足以教人刮目相看,难以忘怀了。

彷佛有风吹入帐,怀川尚未移开目光,就听见细若游丝的声音唤著,「怀川……怀川……

卢氏的手无力地举著,像在招唤某人。怀川呆愣住,因为采眉的一双手立刻握过来,急切地说:「娘、娘,您醒来了吗?我是采眉啊!您听到我了没有?」

「怀川……」卢氏又伸出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找著。

采眉还无暇去想狄岸怎麽会挤在这里,只催他说:「快抓著,快假装你是怀叫喊她呀!」

这是怀川迫不及待想做的事,於是,他真心诚意地叫道:「娘……」

卢氏盲了的眼眸转了又转,手仍在空中乱动,口里喃喃念著,「怀川……还有怀山……老爷……他们都来接我啦……什麽都黑,我只看清楚他们,黄泉路呀……」

「娘,我不在黄泉路,在这儿,就在您的面前,娘。」怀川太激动,奋力一抓母亲的十指,包括采眉的手也包容在内,如此紧、如此痛,似要永不放开。

卢氏恍若未闻,她的心早在另一个世界,唯一挂怀的就是未嫁人的闺女。她知道采眉会照顾巧倩,虽然采眉自己也过得凄苦,但人生不就是这般吗?富贵儿女一场空,皆是无奈呀!

卢氏的眼睛又闭上,手亦垂下,那只是一段梦呓。

怀川和采眉等著她再出声,但刻漏穿时,再无回应。

直到采眉看到他手背上的一道疤,是她用流空剑划的,才惊觉狄岸仍握著她的手,暖暖地包围著,烫如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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