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抽出,但他彷若未觉,全心仍在卢氏身上。
他真以为他是怀川吗?采眉走到窗边,已满脸泪痕,想命令他离开,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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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在梦中咽气,夏家又添一座新坟。
在守灵和送葬时,采眉很少看到狄岸,但感觉得到他还在四周,独忍悲哀,自舔著她也不明白的伤口。她猜想,怀川的母亲死後,江南无事牵挂,狄岸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影响她守节的生活了。
夏家族人零落,只有受过重托的老叔公出现。他要先将巧倩送到富阳杜家,在百日内完成婚礼,再将采眉送回南京孟家,那儿已预备盖一楝「贞义楼」,供她度过清静无扰的下半生,以实现孟德容「双贞」的崇高目标。
由老叔公领头,夏万押後,两个戴著重孝的女孩,一段陆路、一段水路,由竹塘往西,到杭州以南的富阳。
巧倩最可怜,她什麽都无法想,旧生活不堪回首,对新的生活又忐忑不安,若不是知道大哥依然健在,而且会暗中护她到富阳,她可能会哭个不停。
此起来,采眉就沉著多了。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命运,尽了子媳的责任後,剩下的日子就属於她自己的了,像大姑姑一样。可她的心常飘得好远,想著天涯的某个人,那种思念克制不了,她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抹去他的身影。
她们到富阳前,住宿在一座庙里,夏万突然高兴起来说:「情姑娘,杜家的姑爷已经亲自来迎人了,他们就在下一个村镇正等著你哩!」
「妹妹大喜,看来杜姑爷是个好人呢!」采眉说。
「喜什麽呢?」巧倩红著脸说。
母亲方过世,心情再怎麽样也无法开朗起来,但晓得姑爷来後,巧倩也显得比较有精神,断了许久的刺绣又在手里穿梭著。
想著姑嫂很快就要离别,又有几分不舍。那一夜,采眉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睡著。
梦里,她彷佛又回到竹塘,手里提个篮子,身子很轻盈地走在竹林间准备要去上坟。走著,走著,有人在她旁边极温柔地说:「采眉、采眉,我多喜欢你呀!」
她感觉是狄岸,心暖热了起来,热流到达四肢百骸。她寻找他,正对著那男性的豪迈笑脸,笑里又暗藏款款深情。
她环绕在林中飞舞,恍若一只翩翩彩蝶。他无所不在,碰了她的玉臂柔腕,并将她圈在怀内,呼吸吐息在她的脸庞,好几次唇要触及唇,魂魄交欢著……
太美好了!采眉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满眼只有狄岸及他占有的神情,都令人迷醉……
忽地,她跌到怀川的坟前,手中有一把大扇子,一个阴惨惨的声音说:「你是不是希望快点扇乾丈夫的墓好去嫁人呢?或者你要挖丈夫的脑,去医新男人的病呢?」
呀,这是庄子戏妻那段离奇诡异的故事,是责骂她孟采眉的淫荡无耻吗,忽地,她又像在汶河上,枭鹰盘旋天空,河里的木板沉沉浮浮。这次是她被绑住,只有她一个人飘流示众,木牌上写著——
私通之罪,天理不容,男女奸淫,十恶不赦……
有个声音阴阴的说:「失了贞节的女人,猪狗不如,人人唾弃,论罪该死……」
不——采眉猛地坐起来,惊恐地瞪大眼睛,心被狠狠地箝夹著,痛得她渗出冷汗。她怎麽会作这种梦?这种彷佛会天诛地减的可怕噩梦,在一旁浅眠的巧倩发现她的异样,忙问:「怎麽了,」
荒淫之梦能说吗?所以,采眉只能颤抖著唇摇摇头,无法成声。
巧倩乾脆坐直,点亮烛火,也闷闷地发起呆来。
「快睡吧!明天可要见新姑爷呢!」采眉声音暗哑的说。
「谁管他。」巧倩想起母亲,又不禁悲从中来。
方才的梦像一场发疽的病,沉沉地压在心底。采眉鄙视自己,无法接受不贞不洁的自己,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怀川的忠义,她好难受呀!
思绪昏乱中,采眉拿出那层层裹著的金玉锁片,一面是梅花,上面有「傲梅香」三字;一面是兰花,刻著「凝兰蕙」。
这文定之物,竟似谴责般的数落她的罪……采眉将它放在巧倩的手中说:「你的大喜之日,本来应该更风风光光的。这块锁片,原属於夏家,现在拿来当作你的嫁妆,也是应该。」
「不!这是大哥给的,你千万要留著!」巧倩忙推回。
「我留著有何用呢?以後我入『贞义楼』,再不下来,一切仅求清简。」采眉忆及那梦,又椎心地说:「或许也不必有『贞义楼』,我此番回南京後,乾脆直接到庵院削发为尼算了,好了却三千烦恼丝,可能这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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