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空曲(4)

2025-10-08 评论


采眉瞪大眸子,夏怀川正是她许配终身的人,兆纲说什麽闯进锦衣卫救人?她可不曾听过这事儿哩!

「你已经十岁了,当然可以和你爹留在前厅,也正好见见世面。」吕氏说。

「娘,锦衣卫救人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呢?」采眉极为好奇。

吕氏迟疑一会儿说:「就三年前吧!几个在国子监念书的监生,得罪了严首辅的孙儿严鸿,被送进锦衣卫。当时也是监生的夏怀川就直闯都督府,把人要了出来。」

「爹说这才是有胆识的人,还要我以他为榜样哩!」兆纲补充道。

采眉故意说:「在我看,这根本是逞匹夫之勇嘛!」

「匹夫之勇?这话千万别让你爹听到,他是因此才招夏怀川为婿的。」吕氏又说:「说真的,夏怀川文武双全,在京官子弟里算是个拔尖儿的人才,你爹掌理国子监,讲学多年,阅人无数,不会错选的。」

「娘,你也夸他呀?!你以前总不提他,我还以为你不满他这个人呢!」采眉故作淡漠地说。

「哪能提呢?那麽早把他吹进你的耳朵里,只怕你会胡思乱想,意不定就容易著魔,去学人家弄什麽相思来害自己。女孩子啊!『贞静幽闲,端庄诚』最重要。」吕氏说:「这一次回南京也好,你弟弟可以见见几位大儒,你也顺便受你大姑姑的教,把『列女传。好好的再读一遍。」

大姑姑可是孟家的名人,出嫁一年丈夫病殁,之後便回娘家守节,已经十八年未曾下楼,表示自己从一而终的决心。

这段故事,采眉早就听腻了,为了怕母亲再唠叨,她专心一意地绣著荷包。或许她该加上咏梅的那段话——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吕氏见儿女各自做事,四周十分安静,她轻摇著扇,慢慢地便打起盹来。

汶河上的大木板仍不停的飘流著,偶尔跳几下,偶尔似要翻覆,天空的鹰也随著它飞,姿势愈来愈狂野。

喧闹声亦逐渐增大,突然,林丛中跑出一些人来,码头旁的小贩也丢下摊子往河边奔去,连店面中半睡的夥计都惊醒过来,沉静的午后扬起一阵大骚动,有如老虎闯入羊群般窜乱。正在船头洗杯碗的孟家丫环香儿,倏地站直身,瞪大眼睛,忘了手中的瓷器,任它「哐啷」而碎。

吕氏并没有醒来,采眉听见声响,先要弟弟继续练字,自己则轻轻的走出船舱。那嘈杂声自四面包围而来,她还没弄明白状况,就瞧见那块众人瞩目的大木板正怪异地随著流水飘荡。

来到汶城,河的流速变慢,缓缓一大片,大木板也悠闲地晃荡著,更让人得以看清楚上面放署的东西。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仰面躺著,衣不蔽体且血迹斑斑,四肢都用铁环扣住,形状极为凄惨,木板上还插著一根木牌,上面写著私通之罪,天理不容!男女奸淫,十恶不赦,此娼盗之徒若死,烦善心人士就地掩埋,见者万不可救,救而收留者,与之同罪。

采眉的第一个反应是脚软,再来是想吐。她才扶住围栏,便见兆纲走了出来,她忙遮住他的眼睛叫道:「不要看!」

舱内的吕氏在烘闹声中睁开惺忪的眼往外瞧,这一瞧,可不得了,她气急败坏地把采眉姊弟俩拉进来,并对香儿说:「把所有的门呀窗呀的全都关好,叫孟金守住船,不准任何人靠近,真是太可怕了!」

「是……」香儿脸白得都快站不住脚。

而兆纲已经吓得哭倒在母亲怀里。

采眉则是浑身发抖,皮肤窜过一阵阵的冷意。她生平第一遭见此惨事,简直无法忍受。但那男人和女人的模样,偏缠绕在她的脑海里一直不肯离去,比阴厉的鬼魅还可怕。她趴在母亲的膝上,不敢抬头,觉得那大木板彷佛会撞到他们的船!再紧紧黏住,像催命符般。

「待会儿到了夏家,得请人帮你们收收惊。大白天的飘来这东西,也不怕吓到幼小的孩子,真是的!」吕氏自己亦神魂未定,不禁怨怪丈夫去投个帖也要花那麽久的时间。

「娘,那!那是死人吗?」兆纲哽咽地问。

「有没有死,娘不清楚,但他们肯定是做错了事才会有此报应。」吕氏想想,打算乘机给他们一些教诲,「所以,凡是为人,都要行得端、坐得正,男人要忠君爱国,以仁义为天,做个心无邪念的道德君子,不思迁、不贰过。」

「娘,我知道。」兆纲揉揉眼睛说:「爹教过我,孔子四科『文、行、忠、信』,都是以道德为本,做人要『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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