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空曲(3)

2025-10-08 评论


秋天咏桂花,多适情适景呀,她想得入神,睫毛闪了闪,听到她唯一的弟弟兆纲走过来说:「三姊,你再告诉我峰山的传说,好不好?」

她转过身,望著这小她五岁,今年才过十的幼弟说:「你怎麽老是忘记呢?在很久很以前,女娲氏补天时!剩下一堆五彩斑斓的石头,在驾著云越过泰山时被绊了一跤,五彩石掉落,於是就成为峰山了。」

峰山是孟子故乡的名山,他们前两日才经过,对那大大小小又形状各异的石头印象深刻。

「哈!好有趣的故事,女娲娘娘被泰山爷爷绊了一跤!多好玩呀!」兆纲每听一遍,就大笑一次。

「采眉,少对你弟弟讲这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孟夫人吕氏半斜在卧榻上,轻摇著扇子道:「他的四书五经都背不好,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

兆纲一听,立刻将笑脸收敛起来,赶忙回到小桌子上继续练他的楷书,数数还短好几行哩,吕氏自嫁到孟家後,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在无後为大的压力下,不得不为丈夫纳妾。妾进门後,果然生了个男娃,只可怜没度过产妇的鬼门关,孩子平安,自己却死了。

对这唯一的命脉,吕氏当然疼如亲生儿,但毕竟是由妾所生,老觉得他不够聪敏,和上面的姊姊一比,就差一截,管教也不得不愈严格些。国子监祭酒的儿子,书若念不好,岂不是贻笑大方吗?

只可惜采眉不是男孩,还记得她刚出生时,那方额荔鼻,那炯炯目光,多清俊呀!以致抱著采眉时,就不禁恍惚觉得她是个男孩,是将来可以光耀门楣的带把儿。

可惜梦想归梦想,她终究只是梳髻的丫头,能上朝堂的机会,大概就仅有去年为皇上扮「观音」的时候吧!以後所有的荣华富贵,都要看她的丈夫是否成材成器了。

思及「丈夫」二字,吕氏忽见女儿的鹅黄绸衫上少了那镶玉的金锁片,忙问:「你的锁片呢?」

采眉低头一瞧说:「方才换衣裳时,忘在箱子里了。」

「快戴上!待会到夏家见你未来的公婆,这文定信物不随身挂著,人家会觉得奇怪的。」吕氏说。

采眉点点头,很快就在床榻边的箱笼中找到那沉甸甸的坠链。那是一块羊脂白玉,点缀著梅花型的金丝边,约手掌大小,上面刻著几朵梅和「傲梅香」三个字。

去年选上「雾里观音」时,爹还特别在玉的背面加刻一株兰和「凝兰蕙」三个字。

这宝物跟随她三年,由十二岁与夏家订亲起,她都不曾在意过,彷佛这只是一桩遥远的事及与她无关的人,很淡然地存在她的生活轨道外。

直至及笄的十五芳龄,隐隐开始有了悲春伤秋的情绪,方才感觉到「它」的存在,但也缥缥缈缈地无法成形,不值得一虑。

十五佳人……吕氏望著女儿,斜斜的单髻,一排覆额刘海,两束浓黑的发丝由耳际被下,鹅蛋睑白里透红,新月眉下一双翦翦秋瞳,菱角似的红唇未语先笑,青春靓容,不必花纱或珠簪点缀,就明艳照人。

唉!精心娇养,最後是别人家的,爱女还能留在自己身边几年呢?吕氏忍不住说:「到夏家时,记得少说话,也不许东张西望,就乖乖的留在内院里,除了你公公外,任何男人都不能见。」

「娘,我知道啦!你说好几遍了。」采眉笑著说。

「未婚夫妻在行婚礼前见面,会令诸事不吉的。」吕氏再一次叮咛,「知道这一次经山东时要来拜望夏家,我就反对,可你爹和夏总兵同时遭贬,我们调到南京,他们调往长城边的保田,难得能在汶城碰头,也实在不忍阻止他们老朋友难得相聚的机会。」

「爹和夏世怕都得罪了严嵩,对不对?」采眉问。

「别乱讲!女孩子要『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後言,不厌於人』,这是妇言首要的规范。再说,政治是男人的事,我们不能随意批评。」

又是三从四德!采眉耸耸肩,没有顶嘴,迳自乖乖的低头绣她的荷包。闺阁中,其实没有那麽封闭,关於严嵩父子的种种恶行,她耳里听,心里也记、也评。

今年春天,皇上对嚣张的严家有一些微词,几位都察御史乘机弹劾,想为冤死的杨继盛和沈练复仇,结果没有成功,反而还引发政争,流贬了一批忠义之士。

「采眉,你到底在绣什麽?既是红梅!怎麽又用白丝线呢?」吕氏眼尖的瞄到采眉手上的绣品问。

采盾这才发现错误,也不禁暗怪自己的心神不宁,彷佛有什麽事要发生似的。偏偏一旁的兆纲刚完成一张大楷字,听出兴趣,问道:「娘,三姊不能见男人,我可以吗?我好想看看那个拿剑闯进锦衣卫去救人的夏怀川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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