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空曲(44)

2025-10-08 评论


呀!她羞什麽?怀川是丈夫……但此时他是狄岸……心里挣扎著,她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著实尴尬极了。

怀川的表情不比她自然,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自己究竟是哪根筋错了,竟任感情泛滥,带她进入危险的江西?而看她因暑热而香汗淋漓的脸,在荒原中寸步难行的模样,都在在让他怀疑他是否是自找麻烦?

他有好几次想改变主意送她回南京,但莫名的不舍让他带著她一镇又一镇的往前走。方才无意间撞见那染血的缠布时,心还猛地痛了一下,她这倔得教人生气的女人呵!

「我的脚与你无关。」采眉结巴的说。

「怎麽无关?等你残废了,不但报不了仇,还会成为我们的累赘。」他的情绪仍未平复,「你必须抹药。」

「我才不是残废,更不要用你的药!」采眉痛恨他的用词,极不友善地说:「请你出去!」

她的凶悍又比以前的冷漠更刺激他的男性本能,她好歹是他的妻子……或许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吧!他身子一低,便捉住她的右足,绣鞋落下,是盈盈一握的秀丽。

采眉惊呆了,心慌的叫著,「狄岸,你好放肆,我……我是你死去好友怀川的妻子,你竟……竟敢无礼?!」

她愈骂,他就捉得愈紧,并将瓷瓶内的青色药油涂在伤处。他的触摸如此热,药油如此凉,伤口如此痛,形成极奇怪敏锐的感觉,几乎令她无法呼吸,话已说不出,只有指甲扣在竹床里,几近折裂。

那不可思议的柔嫩感让怀川忘魂失魄,一遍遍的轻抚,直到采眉踢开他的手说:「够了没有?」

他冷静地站起来,「出门在外,我们都是自己当大夫,有时甚至顾不得男女之别,你若不存邪念,就没有邪念,而你是怀川的妻子,一直都是如此。」

瞧他还振振有辞?若他不是怀川,她不是一刀杀死他,就是一头撞死自己了!游戏玩到这种地步,也太过头了吧!

他离去後,采眉兀自激动著,不但脸蛋排红,连手脚肌肤也呈现一片霞色。人人都说怀川忠义可嘉、正直无比,但他也轻浮、讨厌得可以,怎麽就没有人告诉她呢?

渐渐地,她觉得通体凉净,唯有双足上仍留著他的感觉,久久不散。然後,愤怒消失,内心有说不出的滋味,仿佛她那次梦见狄岸的消魂悠荡……

在采眉的教养里,夫妻为五常之一,是严肃的伦理,请相敬如宾和举案齐眉,她所熟悉的女子榜样,是朝廷赐封的夫人及贞烈不屈的节妇,皆端庄贤慧。

另外有一类女子,就是青楼的歌女、舞伎,她们出卖灵肉,专事狐媚诱惑,毫无尊严可言,而那是她想像不到的世界。

她不知道,男人将妻子当作成家立业的一部分,带著使命感及责任。妻子拥有他们道貌岸然的一面,他们却把缠绵耽乐、相思浓情,种种礼教外的纵情肆欲,一种可称作爱情的束西,全给了那善於魅惑男人的妓女,或称红粉知己。

采眉更不知道,她那说不出的感觉就是爱情,从她对狄岸心动,又发现他是怀川後,礼教禁忌寸寸瓦解。

多年後,她回想波折重重的这一段,忍不住心想,如果她和怀川顺利成婚,在掀开盖头初见的第一夜,同时圆了房,不曾有过相思和渴望,那恩爱是否会少了些什麽?

是少了一份灵魂深处的刻骨铭心和生死相许吗?

在这对女子彻底压抑的时代,爱情是幸,或不幸呢?

杏坊寨位於南昌和袁州之间的一个山陵地带,因有遍地的野生杏树而得名,但此时是盛夏,已过了淡红花开的季节,只剩下满眼的浓绿。

隐在林树後的寨门打开,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一些人是听到怀川回来,才特别赶来的。

怀川的真实身分,一直只有少数人知道,反严志士都当他是江湖奇侠狄岸,不疑有他。

采眉站在少数的女人中间,虽布衣词裙,但那江南女孩的秀丽模样,不同左右愤於舞枪弄剑的粗犷,立刻引起众人的注意。

记得刚到的第一天,怀川就介绍她说:「我此番去绍兴,除了寻找李迟风之外,还采访了夏总丘一的家。遗憾的是,夏夫人已仙逝,这位是夏总兵的长媳,人称三姑娘,她内心悲愤,自愿参加我们反严的行动。」

「各位英雄幸会了!」采眉面对那些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们镇静地说:「我叫孟采眉,是夏家……呃!仅馀的人了,我相信我公公和……丈夫在天之灵,也希望仇敌严家能早日受到惩治,我们夏家愿以这把流空剑来伸张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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