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坊寨的人,都晓得夏总兵父子威武不屈的忠义,也略闻孟采眉节孝的故事,既是夏家寡妇,无论看起来多柔弱,也立刻令人肃然起敬,很快地接纳她。
以後每有新知旧友来到,介绍词就要重复一遍。
怀川当场把她交给一位名叫燕娘的女人,乍听名字,采眉觉得十分耳熟,又知道沙平是她丈夫後,她才忆起六年前在山东汶城,那个被乡民绑在木板上几乎半死的男女。
她第一个念头是私奔的奸夫淫妇,但他们看起来一如常人,狄岸直爽、燕娘和善,还有个三岁大的女儿妞妞,一点都没有悖德无耻的模样。若是从前的采眉,一定会对他们心存疙瘩,即使怀川以受鞭刑为他们主持正义,她仍认为私奔是不对的,教养好的女孩绝不会这麽做。
然而,她现在的情况也和「私奔」差不多,便再也没有资格批判别人,反而对燕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甚至产生了深厚的友谊。
采眉第二个领悟是,沙平和燕娘了解怀川的身世背景,必然也明白她和怀川的夫妻关系。由夫妻变叔嫂,他们存心保密,采眉也只好多演另一出戏,一切都装作不知情。
令人安慰的是,寨内除了一座高高的了望台外,各有竹屋分散四周。采眉和沙家同住,怀川就近在隔壁,并没有将她丢得远远的,吃饭在一起,起居皆在视线之内。
她喜欢看怀川,有时还抢了一些燕娘的工作,洗补他的衣裳、清理他的房间,偷偷享受一点为人妻的快乐。
怀川对她也没有像在竹塘那般的阴阳怪气,或富阳一路的沉默、冷漠,还常关注她的足伤,口气俱是平常的温柔。
他们的相处进行得很微妙,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表露,因为沙平夫妇明白真相,也任由情愫暗传,甚至替他们制造机会,为他们掩饰。
太阳落下山头,了望台前沙地升起筹火,聚合的人或坐或站地围成一圈,女人则在较外边的一棵树下,总共约有三、四十人。
几天内,采眉也略微弄清楚这些人都是为缉剿袁州的严家,由各地来的,他们其中有受严家诬陷,子孙来复仇者;有长期与严家抗衡,防其东山再起者;也有纯粹是抱不平的侠义之心,想为天下除害者。
此外,也有官府差臣,由南昌、九江一带来联络。
人人面对著腾升的火焰,静静聆听怀川这半年在江南的种种活动。
「我找到罗龙文由戍所逃到海上的证据,传闻他和海寇接触过,现在李迟风愿意帮我们探出罗龙文的下落。罗龙文武功高,又阴险狡诈,不是重要人物,还进不了他的巢穴。」
「李迟风可靠吗?」有人问。
「暂且先不论正邪,我相信他的承诺。」怀川说。
「李迟风的这条线非要不可。」来自南昌的推官说:「京师的徐阁老强调这回一定要斩草除根,不许春风吹又生。他说,强夺纳贿是老罪,由流放地逃回也刑轻,最好能加个通倭叛国及造反为王的罪名,就像正德年间的宁王宸濠之乱,那绝对是抄家灭族,无可通融了!」
「呀,太巧了,宁王宸濠之乱也发生在江西呢!长久以来,就有人传说江西具帝王之气,严家在此目无王法,不就明显的是包藏祸心吗?我还听乡人说,严世蕃自夸什麽朝廷无如我富,朝廷无如我乐之类的话。」一位侠士打扮的人说。
「他那人太嚣张了,死有馀辜!」一个在严府卧底的人说,「他修的府邸就是彷皇宫格式及颜色,家中桌床器皿不是雕龙,就是刻凤,还招亡命之徒分封练兵,我看造反是迟早的事。」
「我们明查暗访严家这两年的罪状,又可书写满满的纸页。」一位志士说:「有占粮仓、夺民房、改庙为家祠、公然抢劫、意图暗杀……太多了,数都数不完。」
「都一条条写下来。」怀川说:「你们刚才提到的宸濠之乱给了我一个主意。和严家勾结的宗室有谁?」
「伊王。不过,最近他们为了几万金闹翻了,还造成绿林大战。」有人回答。
「就得扯上伊王!当今圣上非常讨厌他,若能将伊王列入名单,佐以通倭之事,事情就成功一半了。」怀川非常有信心的说。
这时,了望台上的人叫著,「有火炬朝寨里来,但只有两把。」
「若只有两把,大概是洪炳兄妹。」怀川说著,跨两步走到采眉前面,目光和她相触,有些保护性的紧张。
采眉正抱著沙平的女儿妞妞,由坐姿改成立姿。
「是洪炳。」了望台上有声音传下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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