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尽曲(15)

2025-10-08 评论


「谁说不行?」佩如反驳道:「和你同时受封的『云里观音』和『雾里观音』,不也听说都嫁人了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呀!」燕姝接过表妹手上的纸笺,放在桌上说:「这世上也有女人不想嫁做人妇的,像远离尘世的女尼和女道士们,她们潜心修行,也算是一种造化。」

「我娘说那是前辈子造孽……」翁珮如发现自己说错话,忙又解释,「燕姊姊,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我很明白你的心意。」燕姝看著她,微笑却认真地说:「你很喜欢俞二哥,对不对?」

翁珮如的脸倏地刷红,有一下子被人道破心事的羞急。平常看燕姝淡漠正经,似不沾七情六欲,怎知她也会解这儿女情事呢!

「放心吧!我和俞二哥早就注定无缘了,有的也只是兄妹之情。」燕姝又笑说:「俞二哥是个好人,你若真愿意,这倒是一门好亲事。」

翁珮如的内心又羞又喜,益发想否认,「燕姊姊,你自己不嫁,反倒管起我来,我才不依呢!」

「不依?我看到时俞家请媒人来提亲,你依是不依?」燕姝眼中带著慧黠和顽皮说。

黄昏又静,燕姝在窗前绣著妈祖像,这能使她浮躁的心安定下来。

蝉鸣已止,取而代之的是鸟雀归巢。院子里那棵苍郁榕树,枝桠张天,有时还真像怒吼的人。篱旁的茉莉,则无声地开落,默默的吐芬芳。

忽然,榕树和茉莉似在对话,显得神秘而朦胧,彷佛有著无边的孤独和寂寞。

她不禁摸摸额头被刘海遮住的疤痕。小指大的新月型,也是新月的淡色,如由天上跌落。

她还记得那皮肉被切划时的痛楚,当时真的不怕,反而有种快意,尤其是面对严鹄的错愕表情,在那一瞬间,她明了,她的井运将不同於一般的女子,不死定於传统,而是活在自己的手中。

带著这个永远除不去的疤,她走不进封建的三从四德,无法平顺的嫁人,靠不了父兄,也靠不了丈夫。她手握那柄匕首时,真觉自己彷如擎天独立,触目苍茫,天地间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但在这个社会,女子不嫁人,要如何生存呢?

她想到珮如说的那句「前辈子造孽」……是吗?可母亲说她的出世,是蒙前世之福所赐,而现今人眼中,她王燕姝的命竟成了造孽的结果?!

寄人篱下是苦,所以,她才努力不懈,想用「观音」之名走出一条活路来。舅舅和舅母目前仍能容她、疼她,不也是因为她为翁家带来的名誉吗?

女神之路,彷佛也写尽坎坷。临水陈靖姑二十四岁怀胎羽化,妈祖林默娘二十八岁登高升天,都属年轻早夭,在受世人崇敬的因缘里,又隐藏著一种道不尽的缠绵哀戚。

所以,是由孽,而缘、而悲、而慈、而度化众生吗?

这中间的过程,又会有多少风风雨雨的摧折?

若要走像珮如结婚生子的路,她就不必想那麽多了。无奈,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推著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个鲜有女子会去,而大部分人都敬畏且无知的方向。试练

柔情似水,

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鹊桥仙

出了浦口城,沿著芙蓉溪往南行,穿过一座山,再登一段栈道,清晨出发,大约傍晚就可到碧霞观。

燕姝前後去过两次,路颇崎岖难行,一般千金小姐都会受不住,但她必须忍受。

她很庆幸自己的脚不是裹得太小,闽地因位置偏海,缠足风气并不像北方那麽盛,姊姊和她幼年在家时,母亲曾考虑了许久,想著要不要她们受这种苦。

但北京官宦人家多,出门便六部九卿,户户都在比。闺女若不缠足,就代表粗俗没家教,不但会被列入丑闻,找不到婆家,更严重的还会影响父兄的官运及前途。

碧娥在强大的封建压力下,不得不对两个女儿进行断筋折骨的酷刑。慧姝柔顺乖巧,为了将来有个好归宿,即使痛得血泪交织,也不敢放弃。

燕姝就不同了!先不说她是得宠的么女,就连一直认为她有奇命的碧娥也三心二意,想著,「临水夫人和妈祖娘娘若裹小脚,哪能在陆上捉妖,在海上救人呢?」

所以,燕姝的脚就在矛盾中缠缠放放,直到十五岁立志不嫁时,才乾脆丢开裹脚巾,之後,双足竟又长大了些。

她很满意地动动短短的脚趾,突然,马车震动一下,她掀开布帘往外看,天碧蓝如洗,远处青山绵延。唯刚下过暴雨,路面多坑坑洼洼,平时温婉浅吟的芙蓉溪,此刻彷佛湍流激石地像可吞掉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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