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以为……我弄错名字了,以为是为妈祖宫建醮时的某个人。」燕姝的情绪起伏大大,语无伦次的。
他们又闲话几句,彼此祝福,平波夫妇才离去。燕姝颇觉内疚,因为心老在卜见云的身上,辞行也草草了事。
卜见云不正是迟风在陆地上的花名吗?但清蕊才提及他可能重伤身亡一事,此人会是他吗?燕姝真後悔今晚没有去赴宴,吐再多血,她也必须一探究竟的。
坐立难安下,只觉血液又往脑门顶冲,她忍不住就自言自语,「李迟风,你到底是生是死呢?」
「你是在问我吗?」屋梁的某处突然有声音说。
燕姝猛抬头,只见一个人由黑暗中轻跃而下。他一身玄色锦绸衫,戴镶珠宝的鞋帽,不再是市井无赖或海寇浪人的打扮,而是富商後才的模样,但脸却不折不扣的李迟风!
她在发出尖叫及昏厥前,已被迟风撑住身、蒙住口。他知道自己吓著她了,忙温柔地说:「不认得我了吗?我还活著,好端端的活著。」
她从来没有因为见到一个人而如此震撼过,又狂喜、又狂怒,百感交集如百川汇流,所有懂或不懂的酸甜苦辣齐涌而至。她很勉强地问一句,「你……什麽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在你写字时。後来俞平波夫妻到,我就先躲在梁上。」他笑笑,拿起她刚做的词仔细看,「水尽和南天都是我的船,无烟是我的岛,胭脂赤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谁与盟是我吧?你……其实是思念我的,对吗?」
她抢过词笺,恨恨地说:「你明明活著,清蕊为何还告诉我你可能罹难的消息呢?」
「是我让她这样说的,半年了,我想了解你的心意为何。结果听到我的死讯,你吐血生病,表示你也在乎我,并非无情……」他说著,伸出手欲再碰她。
说得容易,做得简单,她可是忧肠百结,白伤一场了!是恼是羞她也分不清楚了,只是气得发昏,抡起拳头就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打去。「你莫名其妙的骗我!你明知我最恨欺骗了,任何人死亡都会使我伤心生病,不只你、不只你……」
她一生还不曾如此发狂过,像一只发威的母狮子,而打的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迟风更不曾被女人打过,由於太过吃惊,一时未使内力招架抵抗,反而缩头躲著任她出气。
夜街上更夫敲三响,两人同时僵住,四周变得死寂。
曾妈在楼底说:「燕姑娘好睡吗?需不需要什麽?」
「不必了,你早点休息吧!」燕姝忙到门边说。她此刻小脸涨红,手疼筋痛,胸口不断的急喘著。
迟风自幼失母,不知道被母亲打的滋味。後来到了海上,义父惩罚皆用闷沉水里或孤礁过夜等严苛方式,顺便训练体能。
燕姝的责恼,含著某种感情,不但不痛,还令他暗爽。但居於自尊,他仍板著脸孔说:「幸好你有观音之名,若是一般的女人,手早就被我折成两断了。」
「你折呀!我不怕!」她气呼呼地说。
「我不能折,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他又说。
「胡说,我才不是!」她低声抗议。
「我们在东番岛已行过婚礼,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他极认真地说:「只不过你私逃了……」
「那根本不算!」燕姝又急了,「你走吧!这儿是修清女观,你不该来的,被人发现,後果不堪设想。」
迟风乾脆一口吹熄油灯,月由窗外映入,巧的是,又是近十五的盈盈,满地光华。他冷静的说:「我不是来和你争执的,而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是关於你给燕子观的捐资吗?你要取回吗?」她直觉问。
「不!给你的东西,我永不收回。」他停一会儿,将她按坐在床头,自己则移把椅子坐,面对她,眼神如她梦中之狼最温驯时的模样,「燕姝,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
「有什麽可谈的呢?」她眉微蹙。狼温驯时其实是可爱的。
少有的诚挚後,是迟疑,他搔几次头後才说:「呃!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非你莫娶……」
一叠声的喜欢,在月影纱帐前,在夜半私语时,如惑语,会迷乱人心,令人手足无措。
「听我说,去年你在大员社弃我而去,真的给了我狠狠的一击。」见燕姝欲回辩,他又接口,「这半年,我多次咒你,却又忍不住想你,心里有难以形容的矛盾。曾经,女人是不在我心里的,当然,樱子姨是例外。而你拿著刀抵住我的心口,要我想像自己的姊妹……金丝燕,我对你就有那种至亲的感觉,彷佛你是我失去的及未曾有过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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