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地!木盖突然被掀翻,狼嚎更加凄厉,洞口蓦地伸入毛毛的一爪,抓了迟风就把他丢到地面上。
但迟风还是咬牙不吭声,可暗里站著的并不是狼,而是一个头大大的人,脸上涂著五彩,脚穿木屐,手握白闪闪的倭刀!
迟风往後爬,却摸到稠热的血和肉,星月之下,一块块的,分不出是人还是狼。一把倭刀挑起他的衣服,将他又是一甩,丢到一堆孩子中间,其中混著哭嚎及屎尿味。
倭人开始叽叽呱呱的嚷著,有人还笑出来,看他们的眼神有种邪恶的乐趣。迟风不由得想到那些烧烤孩子和练刀剑的传闻,他……他们真吃小孩吗?
倭人嘻嘻哈哈地靠近,还有燃热油的火把,孩子们想往另一头爬,但等著的又是另一群举著倭刀的匪寇。
火把更多,四周更亮,震天的哭声中,迟风突然看见几个戴方巾、穿长衫的汉人,他眼一亮,忙扑上去叫道:「汪叔叔、汪叔叔……」
汪直看了这血、泪及土满身的孩子,拉住他问:「你是风儿?」
「汪叔叔,救我!」迟风只迸出这两句。
汪直的脸色凝肃起来。他向来最恨人家负他,李久佩虽是受制於赵家,却也摆过他一道,如今,李久佩已死在狼爪下,按道理说,斩草需除根,老子没了,儿子还用活吗?
但转念又想,李久佩也是奇人,身世堪怜,这个小迟风若养在手中,也挺有意思的,况且,他向来又是个聪明机伶的孩子。
汪直用倭话说了几句,那些倭人全咿唔起来,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直到为首的头目举高一把檀香扇,啪啪两声,大家才安静下来。
「风儿,你爹被狼咬死了,以後你就跟著我,明白吗?」汪直说。
在这情况下,能见到一个亲人,比什麽都好,七岁的迟风立刻点头。
此时,星月皆沉,海的那头透著一点曦光,天星郁郁的蓝。一夜的抢劫、屠杀及报仇,海寇们急著要回船上分享他们掳获的宝物。
迟风跟在汪直身後,回头看,隐隐约约中,长坑镇的方向冒著黑黑的浓烟,而大片海滩地上,已没有白茫茫的晶莹,只散堆著人和狼的尸块,还有一群被遗弃的孩子。
他找不到父亲的残骸,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会有何命运,在极度的惊骇中,他只本能地往最安全温暖的地方依靠。
若是他听得懂倭话,就可以知道汪直和倭人头目杉山义丰,正在谈有关他的话题。
杉山义丰是日本平户的一个藩主,因长期内战的一再失势,土地大减,养不起人,便想著做海外生意。原来和中国也是怀贸易之心,但中国朝廷拒绝驱赶,在买卖无门,又不甘亏本的情况下,才采用走私的方式。
而当走私也不成时,就沦为劫掠的强盗了。
「为什麽要单单留下这个男孩呢?」杉山义丰问。
汪直沉吟一会儿,只微笑的说:「你听过张士诚吗?」
「嗯……不熟。」杉山义丰皱著眉说。
「哈!你当然不熟,他是好几朝前,和我们太祖朱元璋打天下的人,一个失败的英雄。」汪直说。
杉山义丰一听到失败的英雄这几字,感觉颇合他这落魄浪人,便催促著说:「那个张……是怎麽样的人?」
「张士诚出身盐枭,在苏浙一带很受人爱戴,有一阵子声势还胜过朱元璋。只可惜个性优柔寡断,又太重情义,败给了朱元璋,最後在南京自杀身亡。」汪直叙述著。
「可惜!可惜啊!」杉山义丰叹口气,「世间多少兴亡!」
「张家为怕灭门之祸,几个儿子混在难民群中逃出,藏在民间,还改了姓名,以求苟活。」汪直继续说:「其中有一支流徙到闽地,改称李家子孙。」
「李?你是说李久佩和这个小男孩都是……」杉山义丰睁大眼说。
「没错!如果两百年前的风水倒转,得江山的是张士诚,那麽,今天坐在北京金銮殿里的将不是朱厚熜,而极有可能是我们手中的这个孩子。」
杉山义丰一听,立刻对七岁的迟风另眼相看。
在日本地最重阶级和血统,天皇之子是天皇,武士之子是武士,工匠之子是工匠,这个叫做李迟风的男孩,既然有个差点当皇帝的先祖,想必也流著英雄豪杰的血液吧?
杉山义丰大笑起来,一高兴,便拍了拍迟风的後脑袋瓜子。
迟风莫名其妙的向前倾跌几步,回头瞪视那些倭人。
这回倭人乾脆用唱的,嚎了许多怪腔怪调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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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风以为会让他惊奇的事不会更多了,但几天下来,所见所闻无时无刻不是新的东西。第一次扬帆出海、第一次在碧波万顷间、第一次到礁石环绕的小屿、第一次见识倭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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