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尽曲(9)

2025-10-08 评论


这一切,减少了他离乡及丧父之痛,只偶尔睡在那小小的角落,望著银星闪烁的天空时,会想念父子相依为命的日子。可惜除了哭,还真不知该如何走回那熟悉的岸上。

他们栖藏的岛叫无烟岛,岛上布满奇形怪状的巨石,海道复杂狭小,若不是很有技巧,还无法登陆。

迟风先是被那成群的燕子吸引去,它们斜翅飞来飞去,濡著水烟,在蓝天黑石下,看起来十分美丽。

「这是从浡泥一带来的金丝燕,春天就北上东海来筑巢。它们的巢很珍贵,是朝廷官员的最爱。」汪直说。

「浡泥在哪里?」迟风比较好奇这个。

「浡泥在遥远的南洋,在吕宋下面……呃!吕宋在东番下面……东番呀!是澎湖屿东面的一个大岛……」汪直愈说愈复杂,於是笑笑,「小子,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迟风的确很想学,甚至有点迫不及待。

这无烟岛上有探不完的险,每个洞穴及滩缝他都不放过,以这荒海不毛之地,竟还有比列的石屋和一座小庙,让人住得舒舒服服。

「以前是住人的,洪武年间海禁,硬强迫百姓迁回大陆,这儿就荒废了。」汪直说。

更怪的是,石屋内还有女人,皆穿倭式衣服、木屐和留著一头乌黑长发,说起话来极轻柔好听。

她们很疼爱迟风,其中一个常服侍汪直的名叫樱子,更专门照顾迟风的三餐及梳洗。

然而,这种种都不如几天後来的一艘船,教他惊奇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船型比他所见遇的都大,桅杆数不清的多,两边舷上全架管孔,後来迟风才知道,那是放火铳炮的。

而自船里走出来的人穿著到膝的皮靴,短袖衣和短裙,他们的头发像被太阳晒焦的金黄,眼珠则是失去颜色的蓝白,仿佛妖魔般,又彷佛得了什麽绝症的怪胎。

「他们是佛郎基人,从比波斯更远的葡萄牙国来的。」汪直由那些怪胎手里接过一幅羊皮绘制成的航海图。

这是迟风第一次见识到地图,一块块的大小岛上附著线般绕来绕去的文字。那一刻,他觉得大海真神奇,可以变出不同的地方和人种,比大陆家乡有意思多了。

这黄发蓝眼人是汪直去暹逻做生意,经澳门时碰到的,他们请他当领航员,来到中国沿海,却没想到飓风先把他们吹到了日本,反而和倭人的藩主们搭上线,成立了彼此合作的关系。

此次攻击赤霞和长坑,也因关系到佛朗基人的丝绸及瓷器买卖,所以他们参与了一份。

货拿到手,他们要汪直再陪著跑一趟澳门。

汪直将迟风带在身边,想让他了解什麽是真正的海上生活。

多年以後,迟风回忆起这一段,尽管早已身经百战,但童年的初次远航,仍是他印象中最深刻的。

他学会如何在咆哮巨浪中维持平衡又不会呕吐;学会如何在大海中泅泳、如何在两船间飞跳行走;而像猴子般爬到桅杆的最顶端,更是他的拿手绝活。

很快的,脱了几次皮,晒成小黑炭的他,倭话和佛朗基语都已朗朗上口。

那一回他们走的是澎湖屿一线,有段是海流甚急强的黑水沟,正是前一年因飓风而无法接近的目标。

在大船离开无烟岛三天後,迟风看腻波浪和海鸟,就期待有些奇景出现。

在一个晴阳历历的午后,当他吊在桅杆极目眺望时,在白蓝强烈的映照下,忽见一大片浓浓的绿色,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那是什麽?」迟风稚声地问。

「东番岛。」汪直回答说。

「有人住吗?」迟风觉得那青翠的绿在濛濛岚云中,恍如蓬莱仙境,说不定就有神仙聚集喔!

「据说有东夷人,但我没有真正见过。」汪直说。

佛朗基人也好奇了,挤过来欣赏,那高壮的巨脚穿著及膝皮靴的船长,忍不住赞叹一句,「IlhasFormosa!」Ilhas是岛,Formosa是美丽的意思。

迟风後来了解,佛朗基人穿过半个世界,看见茂美蓊郁的岛屿,都爱叫「福尔摩沙」。

也许西洋来的人都记不住,也发不好「东番」这两个音,因此「福尔摩沙」就成为这大岛的特有名称。

船平安到达澎湖屿,添水休息,再往西南折行。迟风一直记得那旺盛充满生机的浓绿,但真正能泊进大岛的湾岸,向岛内探索,则是好几年以後的事了。命定

河畔青燕堤上柳,

为问新愁,

何事年年有?

独立小桥风满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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