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岸兄不仅记性好,眼力也好。”子峻说。
“观画思人,想必也是萍水相逢了?”狄岸问。
子峻一愣,但太多事非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他只能回答说:“淳化的茉儿,确实是一场秋去无痕的梦。”
“有梦也不错,有些人连作梦的权利也没有。”狄岸似有所感地说。
子峻向来豪情任侠,一贯的心胸大度,知道狄岸是历过沧桑之人,但对方不提身世,他也不会追问,甚至不确定姓名的真假,反而维持两人间一种纯义气的交情。
今夜不能住在书房,子峻只好走向客厢,脑海里浮现刚刚茉儿困窘委屈的神情。或许他是太过分了,他可以对个外人,如狄岸,谈肝胆相照,为何对已成妻子的茉儿却要存心计较?
想想,她也是可悲的,任家藏匿着严家的敌人,她却阴错阳差地保护了敌人的安全,而在众人都反她的环境里,她依然要讨好他,而他还能给她更多的打击吗?
自脚底窜起一阵冰冷,碎雪入鞋,他才发现自己站在茉儿的院落中,这本来应是他的居所呵!
他又往前踏一步,瓦檐上的一大块雪突然坠下,压断几根枝桠,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青开窗想瞧个究竟,一看见他,忍不住惊呼,“是姑爷!”
里头正在哭泣的茉儿,顾不得眼眶红,衣裳单薄,碎步跑到回廊上,在黑暗中,和他愣愣地相对,除了他,脑海中完全放不下任何东西。
他来做什么呢?
“我是来道谢的。”他像回答她的心思说:“谢谢你刚才替我及任家解围。”
两句话,就短短的两句话,让茉儿觉得心好酸,泪水立刻涌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多停留一刻,转身就走,终究,又只剩雪夜凄清的空白。
“就这样走了。真是莫名其妙!”小青叨念着,“小姐,你日盼夜盼,姑爷来了,你为什么不留住他呢?”
茉儿静静地回房,泪眼中,隐约有情不自禁的笑容。
“一会哭、一会笑,真会搞疯人!”小青跺跺脚说:“我就看不惯姑爷那臭硬德行,可你们又偏不让我回去报告老爷,否则,老爷一出面,他敢这样嚣张吗?”
“小青,你若是回去胡说八道,以后就别跟我了!”茉儿忙历声警告道。
“你别瞎操心,小姐和姑爷的事,呃……个中滋味只有他门自己明白。”小萍对小青说:“姑爷今夜的月下探访,是个好兆头喔!”
小青白了小萍一眼!“你又懂什么。难不成你也和那个笨任良常在月下探访吗?”
小萍倏地两颊通红,只有紧紧地闭上嘴巴。
茉儿没听进她们争执的内容。总是这样,当她灰心时,子峻的一两个举动,若无情又似有情的态度,常让她静下的心又起波澜,所以,她才能傻傻地等,等待那最初的梦想和爱。
他说谢谢……他终究明白她的心了,是不是?气数将尽
惆怅晓莺残月,
相别,
从此隔音尘。
如今俱是异乡人,
相见更无因!
——韦庄荷叶杯
虽历经一场大火,宫中和民间仍热热闹阔过一个年。在元宵灯节,最多的迷底是“国泰民安”四个字,就如此,万邦无事、海内升平地进入了嘉庆四十一年。
但对严嵩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幸运年。
放完假,回到直庐,就觉四周笼罩上一层乌云,气氛十分低迷。
直庐是皇上特赏给严嵩的办公地点,就位于皇上居住的的西苑一带;八十岁时,他又被允许坐肩輿直接入宫来,上达天听的恩宠,到达最高峰。
望着蓝天下的明黄琉璃瓦,严嵩深觉皇上的质询愈来愈少,有种备受冷落的滋味。
他从政二十年,呼风唤雨的,难道真是气数将尽了吗?
该怪那场冬夜大火……不!应该说,从妻子归天的那一刻,就开始诸事不顺。严嵩想起欧阳氏,又不禁欷吁。
这次大火,又是皇上和妃子在貂帐里玩烟火引起的。
但皇上不能骂,带头的首辅只能领众大臣请罪,好安抚皇上恶劣的心情。
永寿宫被烧掉,皇上要住在哪里?
大内是不能回去的,因为皇上讨厌那个地方,已经二十年没住了,於是,严嵩建议皇上住重华宫。
他现在仍不懂哪根筋错了!竟会提到重华宫?也许他年纪大了,又是半夜没睡,老眼昏花的,竟忘了重华宫有过不吉利的宫廷政变,对迷信吉兆的皇上而言,是个大忌讳。
次辅徐阶乘机说,皇上喜欢永寿宫,我们立刻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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