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盈盈大眼中的急切,令复秋看了着实不忍,只有同意帮忙。
茉儿动作迅速的来到後门,马车将她带回日夜忧心的娘家。
严府依旧,并未有大祸临头之感,只是,以前门庭若市、奴仆众多、车马络绎不绝的情景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锦衣卫监守户街,当空的阳光照着由繁华到冷落後的深深寂寥。
茉儿由後门出入,因为只剩那儿是不禁入的。
花草依旧盛开,屋内的摆设还是流光灿金,丝毫没有被抄家的影子。仅有的不同,是人少了很多,家倒时,奴仆最先散,最後只剩下一些走不掉的人。
她一回来,那些父兄留下的嫂嫂、奶奶们,一一来哭诉,茉儿没时间聆听,直往姊姊的房间去。
门一打开,面对的便是满地被扯破的帘帐,丝的绸的,弄得整个屋内像经历过一场战争。严莺一脸死白的坐在只余架子的香木床上,披头散发、没钗没簪的。
她一看见妹妹,就仿佛被打了一拳般,跳起来就骂道:“你信不信?他竟然敢休我?还大声念说我犯了‘七出’中的无子、不事舅姑、口舌和妒嫉!他真是胆大包夭,敢把我送回娘家来!那个不要命的人,哼!等爹一回来,我就要他们袁家死无葬身之地!”
“姊姊!”茉儿奔过去,拉下她因气愤而不断绞扭的手。
“他们还不让我见我的湘儿!”严莺一想到女儿,突然大哭出来,趴伏在茉儿的肩上说:“我无人可诉啊!娘没了、奶奶没了,爹爹和爷爷他们也理不了我了!都是那无情无义的袁应枢,墙头草、随风倒,他早想背着我娶妾了,这回倒给他逮着了机会。我不服!我不服!我气得打他,但怎知道我的力再使不动,他以前也是不敢还手的,现在竟然反扣住我,连我的公婆也打我……我一想到就恨不得死啊……”
“姊,不能死,死了怎麽等到爷爷和爹替你作主的那一天呢?”茉儿只能随之落泪,尽力安慰她说。
严莺悲从中来,一段又一段地诅咒袁家,包括袁应枢如何舞弊科举、如何升官敛财、如何贪污贿赂……这些事,茉儿多半得知於子峻,而第一次由自己的亲人口中说出,那种证实後的痛心,又难以言喻。
所以,严家违法乱纪,抄家流放,又能怪谁呢?
“袁应枢休我?哼!严家若垮,我也不会让他留下全尸的!”严莺一把泪水、一把鼻涕的发泄完,通红的眼忽地转向茉儿,“你呢?你好吗?任家有说要休掉你吗?”
茉儿三个月前受伤时,曾梦见子峻说过“休离”两字,自那之後,她一直努力压抑着不安的心,不让这念头浮现。子峻能吗?她有犯七出的罪吗?
茉儿咬着牙摇头说:“子峻没有,也……不会,他们家是厚道之人。”
“厚道?天真的妹妹,天底下只有见风转舵的人,没有厚道的人。”严莺哭完後,又冷笑着说:“所谓墙倒众人推,如今大家拚命和严家甩脱关系,大女婿会、二女婿也会,你可要小心,别像我被休得丢脸又狼狈!”
茉儿不想谈这些,忙问:“爷爷还好吗?”
“呕了一肚子气,正拚命疏奏皇上,请皇上念旧情;还不断求见徐阶。你那夫家舅舅是个不折不扣的两面人,他不会得意多久的!”严莺鄙夷的说。
“爹和大哥、二哥呢?”茉儿问。
“他们有的是办法,正买通皇上左右的人,说不定几天後就能回家。所以,我说袁应枢是瞎了狗眼,到时再来求我,叫一百声娘都没用!”严莺仍不改跋扈的姿态。
茉儿愣愣地看着姊姊,想到子峻说的“是非不明”。以前她只认为姊姊骄纵泼辣,今天才明白,姊姊早陷入那罪恶漩涡里,所以,两人要谈有关严家的诸多恶事,大概也不可能了。
“既然爹和哥哥都能回来,你就更不该寻死了。”茉儿最後说。
“我……我不会死的!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心想做些什麽,好闹个惊天动地!”严莺忿忿的说:“茉儿,天底下还有你这妹妹,我是不会死的。”
“还有你的湘儿。”茉儿提醒她。
“我的湘儿……对!”严莺眼睛又红了。
走出严家,已近黄昏,茉儿深吸一口气。事情似乎没想像中的严重,但她希望,经过这场风波後,严家的男人能改邪归正,甚至不要再插手政治,老迈的爷爷也该告老还乡,保个全名!
黄昏的夕光由窗口照进,又渐渐暗淡。小萍轻轻点上灯火,手有些颤抖。茕茕的灯火倒映着墙上的画,画里的茉儿像在浮动,呼之欲出,反而显出作画者的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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