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入下邑城门的这一刻,夏侯婴全身紧绷着的肌肉才放松下来,前头两匹马儿的速度也慢慢地平缓了。
刘邦从浅睡中醒来,“到了?”
一睁眼就看见对面和他姐姐坐在一起的,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地看着他的儿子,瞬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夏侯婴说道:“到了,王上,我们安全了。”
下邑城一片祥和,在濉水岸边的那场恶战留下的感觉迅速褪去,就好像是一场噩梦。
刘邦招呼前后的护卫:“去通知吕泽,我回来了,让他准备好热汤热饭高床软枕。”
刘小凹看着刘邦。
刘邦毛毛的,咳了咳,对这孩子说道:“过来,阿父拍拍睡觉。”
刘小凹扭头做呕吐状,说道:“你怎么不先让人去问我娘亲?”
刘邦:---
护卫正要走的,闻言便停住了。
刘邦也不觉得没面子,高兴地摆摆手,“快去,问问,吾妻等人可来到了下邑?”
护卫:就知道您拗不过小公子。
看到这一切,刘盈感动地想要落泪,阿父对他们还是挺好的。
护卫离开没多久,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男人就骑马打头赶来,背后映着东边刚升出的日光,恍惚是披着一身神光。
刘嘉惊喜的站起来,朝来人喊道:“舅舅。”
“诶,”吕泽翻身下马,忍着激动,向刘邦抱拳道,“王上可还安好?彭城被项羽回防的事末将已经听说,如今王上平安归来,末将便放心了。”
这么丢人的事在大街上说什么?大舅子就是没有眼力劲儿。
刘邦摆摆手:“回去说。”
项羽虽然脑子挺不好使,但是真能打,可惜自己儿子还太小,否则十个项羽也不够他一个儿子打的。
吕泽重新上马,护卫中会御马的人走过来代替了夏侯婴,接了拴马的辔绳就忍不住看向夏侯婴。
这一路逃亡竟是这般的凶险吗?竟然把绳子都浸湿了。
夏侯婴:你知道什么,汉王一路上掉下来多少次啊,我捞都捞不及。
回到下邑县衙,热汤热饭上来,刘邦直接下手掰一块炙肉,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口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吕泽坐在对面照顾两个孩子。
刘邦喝一口汤,一擦嘴说道:“既然吕雉和我爹大哥二哥还没过来,那就可能还在路上,待会儿你派人沿路去找找。”
吕泽点头。
当务之急是接下来该如何将反叛的几路诸侯重新拉拢回来,目前的形势对汉军很不利,稍有不慎就很可能被项羽打得节节败退。
甚至将前面打回来的三秦之地再输回去也没什么不可能。
还有那些个他刚败彭城就纷纷反叛的家伙,不可与谋大事。
刘邦骂道:“一群墙头草,乃公稍事休息就能把他们全都摁下去。曹参、樊哙二人目前在何处?”
吕泽:“樊哙在鲁县被项羽打败之后就派信使来了一趟,此刻正在当地收服散兵游勇,让我转告汉王,不将鲁县重新收回绝无颜面再见汉王。至于曹参,暂时还没有消息,但下邑没有被楚军攻陷,他们应该会往这边来投。”
刘邦一边吃一边听,点头道:“先在下邑休息几天,我们就拔军。”
吕泽吃惊:“难道要退?”
刘邦:“不退奈何,此地距离彭城到底是太近了,就在霸王的眼皮子底下,不安全。”重要是回去将三秦这个大后方稳定住。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我娘亲呢?”
刘邦看向逆子,严厉道:“刚才说话没听着?”
刘小凹站起来:“你只说了我阿娘一句,现在,你就要带人去找我娘亲。”
刘邦拍桌子:“反了你了,敢命令你老子做事。”
刘小凹回了一掌,叮铃咣啷咔嚓,结实的桌子颤颤巍巍的向一边倾斜,盘子碗碟摔了一地。
第5章 父不仁
刘邦手里拿着两块肉快速后退,看着逆子怒火窜腾,“刘盈,你反了天了。”
虚影刘盈几乎是立刻认错:“盈儿不敢。”
然后就听到弟弟暴怒的小嗓音:“找娘亲,最重要。”
刘邦说道:“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拿了,今天得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老子什么是儿子。”
惊呆的吕泽劝阻道:“汉王,盈儿还小。”
不是,自家大外甥的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刘嘉挡在弟弟面前:“阿父,我也觉得,应该马上派人去接母亲。”
刘邦坐下来无视颤巍巍的桌子,继续吃东西,十几名护卫从外面进来,行礼之后首人问道:“王上有何吩咐。”
他们在外面其实听见了是让拿小公子,但太不敢置信了。
这可是汉王唯一的嫡子,年纪弱小,长得又羸弱,很容易吓病的。
刘邦咽下口中香喷喷的炙肉,看了还在鼓着小胸脯与他对峙的儿子一眼,笑道:“把这个臭小子,给寡人拿下。好逆子啊,为父今日便教你一个道理,好力气不如好帮手!”
给护卫们示意了一个眼神。
护卫众面面相觑,然后犹犹豫豫地走了上去。
刘小凹一点都不带怕的,两手一张两腿儿一开,勾勾手指,“来啊。”
刘嘉只来得及拉了下弟弟的衣角,那个小身影已经窜了出去,在一排腿之间窜来窜去,只觉得面前一阵眼花缭乱,那些精选出来护卫阿父安全的护卫就倒下去了一半。
刘小凹扭头看着刘邦:“这叫一力降十会。”
小鼻头微翘,将那副小模样宣扬的十分得意。
刘邦面前的桌子已经被这小子刚才的一番乱窜彻底捣翻了,但他此刻仍然正坐在小杌子上就着面前保留的两个盘子席地而食。
看到这小子得意的模样,刘邦淡然一笑。
“没人了?”
倒下的护卫忍着疼站起来,还站着的,跑到门口向外招招手,于是便又进来一波。
众人站成一圈,将小公子围在中心。
刘小凹谨慎地后退一步。
虚影刘盈喊道:“小凹小心。”
刘嘉全神贯注得盯着弟弟,紧紧的拽着袖子,几乎和刘盈一起喊出来:“小---小心呐。”
刘小凹扭头向着姐姐的方向点点头,嗷一声小狼崽子似的朝个子最高的一人最先发动攻击,小小的身影再次穿梭在一片高大的腿林之中。
片刻之后倒地的护卫又有一半之多。
刘邦看到此时,举杯饮了一口酒,哈哈大笑,爽朗之意飘出天际。
屋内叮铃哐啷的动静,将外面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夏侯婴抱着一碗粟米饭,边吃边含含糊糊地对身边瘦弱的青年道:“子房先生,您现在相信公子一路上将王上踹下来好几次了吧。”
张良看了夏侯婴一眼,提醒道:“夏侯,这种事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好吗?”
夏侯婴后知后觉,筷子都收了,虚心向张良道:“子房先生,目前这件事我只告诉过你和御者王廷,请先生千万不要说出去。”
张良将目光落在室内,众护卫围着的那个身形灵活,一脚能将一个大汉踹得惨叫倒地的,没有大汉腿高的---小孩子,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
“你也不用太担心,汉王有此子,乃天之助。”所以被五岁的儿子踹到车下这种事成为传说,对汉王来说应该也不会太丢人吧。
笑意晕染到了眼角,张良抬手遮了遮。只是希望不要像西楚霸王那般鲁莽无脑,其实鲁莽无脑也不算多大的缺点,只要不心量狭窄便是好的。
咚。
凝神时,一个小杌子擦着眼前被扔到门外。
夏侯婴伸手将张良拉后一尺,后怕地说道:“子房先生,您身子骨弱,被盈儿小公子误伤到可不是玩的。”
所以您还是回房间去听声音吧。
张良抬手挡了挡,淡淡说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