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队开始沿着NS01的队伍留下的标点进行分段清理,一步步将前线阵地巩固下来。
潮水一般不灭不熄的清剿如同一柄锐利的尖刀,带着势不可挡的锋芒插入生态核心地区的腹地。
覆盖在大地上的菌毯大片大片地失去活性,攀爬缠绕在建筑废墟上的腥锈瘤藤也成片地枯萎死亡,盘踞在路线周围的荒化兽要么被消灭,要么退缩向更深处的巢穴。
“报告指挥中心,白龙洞地下通道已经打通,a9号前进基地建立完毕。”
“报告指挥中心,后方撤退路径已经肃清,应急支援物资正在部署!”
简讯随着先期准备的推进日日传来,代价是接连不断的、堪称惨烈的牺牲。
换来的数据经过整理与无数次的模拟推演,最终融汇成一条猩红色的突击路线。
这条路线将以最小的代价,穿透兽母巢穴外极度危险的生态密集地区,剑锋直指二百多年前最初的降临地。
彼时陈乱所带领的beta尖锋小队已经与来自其他几个军区的尖兵部队汇合,成功抵近了通道的尽头,那里就是被绵延不绝的菌毯与实质化了的污染晶尘覆盖的锥形巢穴外沿。
其实在此之前,陈乱并没有来过0号。
s17基地距离0号过于遥远,中间的路途被污染区断绝,当年那场针对0号的围剿是由本地最大的基地联合本周基地发起的。
结果相当惨烈,一直到陈乱死的那年,都没能传来胜利的消息。
而此刻陈乱站在那个巨大的天坑之外向下俯瞰那片完全被污染瘴气和菌毯覆盖了的地带,边缘仍可见当年遗留在这里的、大片的机甲和装甲车残躯。
时隔二百多年,他们至今也还没能回家。
陈乱此时就站在这里,逃出时间线站在了二百年后,他当然知道他们当年真的胜利了。
可那是一场近乎鱼死网破的胜利,以至于一直都有传闻讲爱尔华钦洲早就已经没有本地基地人员的后代了,他们都是胜利以后从其他地方迁居繁衍过来的。
那座锥形的小山丘是黑暗的地下时代的起始点,也是陈乱终其一生都无法和解的噩梦来源。
他曾经失去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切。
这一切,会结束吗?
陈乱回头看着身侧这些并肩作战了许久的伙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一定会的吧。
这一次,我想亲眼看看。
看着人类怎样无畏,看着人类怎样再次与命运对决。
只是这次不一样的是,当年的陈乱守住了基地的大门,也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地倒在了黎明之前,而现在的陈乱依旧还有足以牵挂一生的人,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回家。
指挥中心再次落了雪的那天,大寒刚过不久,一切准备就绪,环境监测部门却监测到了兽巢的一阵明显异常的生态活跃度波动,怀疑兽母已经因为近期他们在0号接连不断的行动,提前转入苏醒阶段。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作战人员都感到了一阵从后颈腺体泛出来的出离的不适,以alpha和少部分的omega最为明显,beta反而症状最轻。
紧接着,一通凌晨来的急电打碎了先期制定的所有的以alpha和制式机甲部队为核心的作战计划。
沈伯鸿团队急讯:
第二性别的分化与荒兽降临导致的生态变化密不可分,荒化病的发展进程的确是以生物电波同频为引线,来影响人类的基因片段催化荒化,但那些变异的基因的起始点,却是人类二百多年来新分化出的第二性别器官——腺体。
换言之:
第二性别的分化和信息素的出现根本不是进化,而是诅咒。
但最终决战已经刻不容缓,他们不能坐等兽母完全醒来。
二月,雨水。
陈乱和其他数位出色的NS系列机甲小队的队长敲开了总指挥官的大门。
他们都是最优秀的beta尖兵,战绩不输任何经验丰富的alpha机甲驾驶员。
于是多年来以alpha为作战核心的战斗模式首次变换了阵容。
这一次,beta站在了剑锋的顶端,而受到兽母苏醒的影响更深的alpha部队则开始为beta部队掠阵。
大军开拔那天风很大,带着春寒的凛冽穿过指挥中心,穿过沿线一个又一个补给基地。
最后一次检修完毕。
应急物资确认就位。
能源与武器调试完毕。
有人在反复擦拭已经保养得寒光照人的刀身,
有人靠着冷硬的机身,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手指间的旧照片,
也有人安静地坐在机舱外,双腿悬空望着色泽浓稠的郁紫色天空怔怔地出神……
而后随着一声刺破天际的尖锐鸣响,向前行进着的钢铁洪流踏出基地,安静得如同一柄出鞘待鸣的剑,除了引擎的轰鸣声,只有金属机身碰撞摩擦发出的铮鸣。
此刻陈乱坐在机舱里操纵着机甲,正与江浔和江翎进行通讯。
越靠近兽巢,后颈处传来的灼热就越发明显,以至于陈乱眼前甚至偶尔会有片刻的眩晕。
他按下了通讯按键:“你们还行吗?”
“有点晕,还能接受。”
“还可以。”
通讯频道陆续传来江浔和江翎的声音。
由于兽母此时还并没有完全破解人类基因密码,不会造成大规模荒化病爆发,此时给前线部队带来的影响并不算致命。
对于腺体发育并不完全的beta来说,直至目前,他们只是偶尔会出现的片刻眩晕,alpha的反应强烈一些,会出现心跳过速、体温异常升高以及精神力消耗加剧与视野炫光现象。
二十四日,他们终于成功抵达通道的尽头,巨大天坑的边缘。
一路过来他们遭到了数波兽潮的围追堵截,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他们依旧站在了这里。
视线之下,那座庞大的锥形巢穴正有越来越多的荒化兽以及初生的原始荒兽潮水一般漫涌而来,无形的生物电波席卷之下,几乎所有人的耳边都爆出来一声尖锐的耳鸣,后颈处一阵锐痛。
紧接着,锐不可挡的钢铁洪流在总指挥官的一声令下与翻涌而来的兽潮轰然对撞!
残酷而原始的冲锋之下,这片地区俨然成为了血与火一同纷飞的绞肉机。
前锋的重型机甲变成了移动的堡垒,厚重的装甲在兽类的撕咬之下迸出火星,炮口喷出灼热的火舌,将扑涌上来的浪潮轰碎,掩护着近战机甲顺势切出,用刀兵、用炮管,一步一步将那些脏污的潮汐撞碎。
爆炸的火球与刀光不断地升腾崩裂,掀起成片的怪物残肢与血液;但也有机甲被成群的荒兽围困,被尖锐的节肢刺穿机舱、被锋利的爪牙扯断机身,最后驾驶舱在令人牙酸的金属爆破声中变形、破碎,最后膨胀成一团炽烈的火球,轰然炸开。
末日一般的洪流之中,连天空的颜色都被炮火与飞溅的动荡的污染尘埃染出一种压抑的暗色,地面都在钢铁巨兽与野蛮的冲撞里开始震颤。
一台铁灰色的机甲正带领着一支队伍,在重重掩护之下笔直地凿向最中心的那处隆起的锥形山。
拖着蓝色尾焰的ns01号机甲如同一只灵活的飞鸟在混乱的战场上穿梭,长刀所过之处必然溅起一阵血光,背上巨大的狙炮每一次的轰鸣,都必然精准地命中荒兽的要害,在身侧两台一红一蓝的机甲掩护之下接连不断地收割着兽群的生命。
向前、
向前、
不断不断地向前——
直到那支队伍踩着层层叠叠的血肉走到了那座山丘深渊似的入口。
后颈处的腺体一刻不停地发出几乎凿穿骨骼的刺痛,陈乱的视线边缘甚至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