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球。”江翎一口气把那杯冰可乐喝到底,杯子搁在茶几上:“跟乌宁。”
而后他抬眼瞧着孪生哥哥渐渐压暗下来的眼睛,勾唇露出那颗有些锋利的犬齿:“哦,说不定还有周沛。”
而陈乱在开车。
九月晴朗的天空带着一种淬了火一般干净的蓝,透着夏季在不甘不愿但又不得不走的尾声里留下的最后声嘶力竭的光亮。
风从半敞着的车窗灌进来,从昨晚开始就一直乱成一团麻的脑袋终于开始清醒了些许。
三只麻雀在前方路口的红绿灯上停驻了片刻,蹦跳起来互相挤着,影子投在被晒得明晃晃的地面上。
红灯亮起来的那一刻,被挤在中间的那只不堪其扰似的振翅飞走了。
陈乱在绿灯结束的前一秒通过了路口,唇角露出来的棒棒糖棍儿一上一下地晃着。
风扯着他的头发,在眼前缭乱地晃着,他从副驾收纳里摸出来个鸭舌帽随意地扣上。
于是乌宁和周沛到达他们常去的那个球厅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在大厅角落里正一个人打球的陈乱。
黑色的帽檐压着精致的眉眼,低着头的时候只看得到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那双咬着糖的浅色唇瓣,无端地透出来一种锋利的冷感。
俯身击球的时候,黑色的薄版连帽卫衣袖子卷到手肘,衬得那一截皮肤在灯光下亮得耀眼。
骨节分明的手指分开支在绿色的台布上,黑色的球杆架在指节上。
“砰——”
“砰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白球飞旋着飘移出去,黑色的八号被一股巨力撞向了袋口,却由于受力过大,直接从桌边上弹飞了出去。
有些沉重的黑球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滚了一截,最终碰在了黑色的皮鞋鞋尖上。
一只修长的手将那只球捡了起来。
拄着球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陈乱抬起头,压了一下帽檐:“宁姐,周沛。”
周沛将那颗球放回球桌上。
于是那颗球又滚回陈乱的手边,碰到陈乱垂落下来的指尖。
“心情不好?”
陈乱从球框里把乱七八糟各种花色的球捡出来,重新摆着:“嗯。”
顿了一下,随后又摇了摇头:“……也不是。”
他只是,
很困惑,还有一些……
茫然无措。
后颈骨的位置还有些隐隐的疼。
而后他又想起来昨晚的失重和眩晕,想起之前那些有意无意之间令他心跳缺拍的瞬间。
眼前闪回出两张一模一样却又风格迥异的脸,晃过来晃过去。
唯一相同的,是两个弟弟总是在追随着他、注视着他的眼神。
从前他以为那是弟弟对哥哥依赖。
可是昨晚在愧疚与心疼的促使下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江浔的标记请求。
那本不该……
温热的唇齿、
炙热的怀抱、
失速的心跳、
以及那种,从腺体里满溢出来的、渗进骨头缝儿里的酥麻与颤栗……
握着球杆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下,用力到骨节都透出一些白色。
陈乱轻轻拧住了眉,心脏狂跳起来。
不对……
这样不对。
“你摆错了。”
身边传来周沛的声音:“我来吧。”
陈乱回过神,垂眼看了一下刚刚自己走神儿时摆的乱七八糟的球:“……”
他向旁边让开了半步,又低头从口袋里找糖。
周沛正好转过头看他。
球桌顶灯白得泛蓝的光线投射下来,陈乱的眉眼融在帽檐的阴影里,只露出好看的鼻子和浅色的嘴唇。
被发尾和衣领遮住的后颈在陈乱低头的时候露了出来,周沛这才发现那两张安静伏在柔软皮肤上的创口贴。
靠下的那一张边缘露出一点红痕。
在后颈骨这种敏感的位置,这两张创口贴简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
周沛整理球阵的手指凝滞住了。
“咦?陈乱你这是——”
刚买了两瓶水回来的乌宁惊讶得看着陈乱的后颈,微微睁大了眼。
她没听说过陈乱有谈恋爱。
陈乱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去捂住后颈,乌宁就凑了过来。
细微到不仔细去分辨几乎闻不出来的信息素味道从那块皮肤之下逸散在空气里,而后被两个alpha捕获。
是临时标记。
乌宁张了张嘴,扭头就去看周沛,果不其然在周沛眼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苦涩情绪。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陈乱干脆也开始摆烂。
他扯了下嘴角,拆了刚掏出来的那颗糖含在嘴里咬着:“唔,被狗咬了。”
吐字间那根白色的小棍儿在嘴边乱晃,脸颊被糖果顶出一个圆润的弧度:“先陪我打会儿。”
“行。”
乌宁也看出来陈乱此时情绪算不上好,也不想聊,于是也没问:“我来还是周沛?”
陈乱压了一下帽檐,随意道:“都行。”
“那我来吧,你不许嫌我打得菜就行。”
乌宁拎着一根球杆过来把周沛挤到一边儿:“你一边儿看着去,别碍事。”
这一次陈乱的球风又凶又急,完全失了平日里那种信手拈来的随意。
每一次击球都带着一种锋利的、凶狠的攻击性,似乎要把它撞碎了似的,球桌上不断发出沉重的砰响,一颗颗花球不是被撞进去的,反倒像是被砸进去的,一颗接着一颗。
周沛坐在一边的沙发里,目光落在陈乱身上。
他看得出来,陈乱此刻完全是在走神。
这种凶猛的攻击性不过是陈乱在心情烦乱的时候下意识的情绪转移,搞不好他其实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打成了这样。
看起来跟球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清台、
摆球、
清台、
摆球。
如此往复了三四轮。
直到一颗红色的球再次在陈乱凶猛的击球之下从球台里猛撞到边缘跳飞出来,滚到周沛脚边。
陈乱才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口压在胸口的郁气。
乌宁拄着球杆扬着眉看他:“打爽了?心情好点了吗?”
周沛捡起来那颗灼眼的红球,放回桌上。
那颗球滚了滚,慢悠悠贴在了白球边上,碰撞间发出一声轻响。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陈乱把球杆一扔:“吃。”
半小时后,周沛的豪华轿车再次停在了人流如织的狭窄巷子口。
大大小小的摊位沿街摆得望不到头,人群熙熙攘攘涌进去流出来,铁锅的爆炒声、食客的笑谈声、冰啤酒开盖碰碑时的脆响,纷乱而红火的声响混杂着,浑浊而滚烫的烟火气升腾着。
周沛已经熟练地脱了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废了些力气把堵在车位里的电驴自行车搬走,把车塞进去。
等他停好车出来,乌宁和陈乱人都没影儿了,只有手机上乌宁发来的“老地方,搞快点。”
他看着手机屏幕认命地叹了口气,挤进了小巷。
等他走到梁师傅剁椒牛肉面的时候,乌宁和陈乱已经坐下开吃了。
桌上摆着三碗面,三瓶汽水。
周沛开了汽水瓶子,三个人碰了下瓶口,直接对瓶吹。
乌宁捏着还挂着水汽的冰镇汽水瓶子瞧衬衫解开两颗纽扣、袖子挽到手臂、坐在大排档的红色塑料凳子上喝廉价汽水的周沛,乐得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