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在卧室里一直待到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才出了卧室门,站在倒计时牌前撕下一张——
14天。
掌心的纸张被他攥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
之后他照常喝粥,端碗到客厅,在沈疾川的监督下吃饭,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吃完饭后,沈止再次尝试入睡。
依旧没有睡意。
他摸出手机,思索许久,拨通了杨医生的电话。
“喂?沈先生。”
沈止:“你好杨医生,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杨医生:“您请说。”
沈止询问:“偶尔一次想自杀的念头,会影响睡眠吗?”
“稍等片刻,”电话那边嘈杂声逐渐远离,电话的主人飞快来到了安静的地方,杨医生语气严肃下来,“沈先生,你有自杀的想法?”
沈止坐在书桌前,指尖摆弄着沈疾川晚上刷题时用的纸笔,唔了声说:“最近只有一次,你放心我不会的。我只是想问一下,自杀的想法会影响睡眠吗?”
“一般而言不会的,沈先生,你为什么会想到自杀呢?”杨医生说。
沈止对医生的这种询问习以为常,交代说:“一个玩笑勾起来的,只是那一瞬间,想法没有持续。”
杨医生沉吟:“这样……”
其实现代人生活压力太大,时不时把‘我想死’挂在嘴边上,偶尔闪过自杀念头也算正常。但是精神状态本就有问题的人出现这种念头,是极有可能会实施的,所以他刚才一听沈止说起,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沈先生最近睡眠很不好?”
沈止:“我醒得越来越早了,正常情况,我是九点到十点之间起床。最近几天,一开始,我只是早醒半个小时,后来越来越早,直到今天,我六点就惊醒了。是药效在我体内产生了抗性吗?”
杨医生:“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您之前有长期服药史。”
沈止:“我可以配合安眠药一起服用吗?”
杨医生沉吟片刻:“我建议您换第二种药,第二种药的药效更强。沈先生,我还是建议你来医院一趟做个检查。除了抗性之外,或许您周围有强压力源,让您潜意识里变得焦虑紧张,药效减弱。”
沈止目光微闪。
强压力源?
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自己在焦虑紧张。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平稳。
沈止:“多谢,但是不用了,换药的时候会有撤药综合征,我不确定这种综合征会持续多久,这种因素太不稳定了。我想问,这种情况,幻听和幻视还能压制吗?”
杨医生:“应该暂时没问题。”
沈止放下心:“那就好。我今天和您的交谈,不要告诉我任何一个紧急联系人,尤其是我弟弟,他正准备高考。”
杨医生那边仍然劝了很久,想让他去医院一样,沈止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平淡的拒绝。
半晌杨医生妥协:“好吧。”
沈止挂断电话,开始在睡前额外服用一粒安眠药。
如此,又过四天。
-
学校。
最后十天。
各科老师基本都让学生进入了自由复习阶段。
刷题也好回顾错题也罢,去角落里站着背书背的疯狂的也有。
当然,还有些十分从容,复习累了从书桌洞里端出杂志来看的,美其名曰积累语文作文素材。
沈疾川偷偷摸摸看完沈止吃饭,照常夸了两句后,听见同桌从杂志书里抬起头,不知道看了什么,心有感慨,长叹一句:“如果能穿越回高三刚开学,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沈疾川好笑说:“你怎么不说你穿越回十年前你七八岁,刚上小学那会儿呢?”
同桌一副要登基的模样:“那太好了,我乃天选神童天降英才天命之子。不过我要是真的能穿越回去,我就狠狠鞭笞我自己,从小鸡娃,让他努力成才,然后养我哈哈哈哈……”
季溯凑过来说:“你怎么鸡娃?你拿什么身份鸡娃?谁信你是穿越回去的。”
同桌啧啧说:“我就跟他说我是来拯救世界的,反正我那时候很中二,说什么他都会信,好骗得很。不过川哥这样的肯定从小就聪明,小时候应该不好骗吧。”
“我啊,”沈疾川在桌洞里看手机,偷偷截监控里面沈止吃早饭的图,欣赏了一会儿,说:“唔,应该也很好骗?我就跟他说,我是他亲哥,随随便便就能拐过来,反正我们长得那么——”
他忽然愣住。
半晌没有下文,季溯戳戳他说:“怎么了你?”
沈疾川良久才道:“没事……”
-
晚上。
沈止照旧去接沈疾川放学。
回来之后,沈止进厨房煮面条。
他穿上围裙,让沈疾川给他系好:“今天下午出去买的手工面,又买了点牛肉,老板送了我肉汤冻,正好可以做牛肉面。”
端锅倒水的‘重’活儿沈疾川做好,把位置让给沈大厨大展身手。
锅里的水逐渐烧开,沈止回头笑说:“很快就好了,饿了没?”
氤氲的雾气柔化了青年冷清的眉眼,远看好似晕染的淡墨。
他脚踝上的黑色脚环掩藏在修身的休闲裤下,只有走路的时候,裤脚上滑,可以隐隐约约窥见一点。
锁扣的钥匙挂在沈疾川脖子上,他放下拍照的手机,靠在厨房门框上,心中某处柔软地塌下去一块,“特别特别饿。”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等你喂饱,我要吃两个蛋。”
沈止:“行。”
他单手磕蛋,第一个鸡蛋在滚水中成型。
沈疾川久久看着他游刃有余做饭的背影,说:“哥。”
“嗯?”
“我今天在学校跟同学聊天来着。”
沈止随口:“聊什么?”
沈疾川:“你说世界上真的有人能穿越时空吗?”
咔哒。
第二个鸡蛋磕歪了。
沈止顿了下,磕了第二次,放进锅里。
他平静道:“不知道,玄幻小说里应该有吧。”
沈疾川:“也对。”
他又说:“哥,还记得我们刚开始认识那会儿吗?你画了第一幅水仙,跟我说纳西索斯爱上自己的神话。”
沈止:“记得。”
沈疾川:“我们长得几乎一样了,算是水仙恋吗?”
沈止:“如果亲缘关系鉴定报告没显示我们是兄弟的话。”
沈疾川没吭声,过了会儿说:“哥,我长大之后会和你一样吗?”
“………”
咕嘟咕嘟的水开的声音。
厨房里一时安静。
沈止背对着他,语气十分平稳:“不会。”
他放入细面条,在碗里放入切好的牛肉片和肉汤冻,一点盐巴香油和其他调料,一勺热汤浇在碗中,浓郁的香气逸散在厨房里。
沈止说:“你也想做设计师不成?我记得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医生。对了,还没问过你,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为什么想当医生?
这话问的是沈疾川,但沈止也陷入回想。
其实源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深深印在他脑中的画面。
那年他养父和爷爷违规开大车死亡,家里的气氛骤变,他整日含着泪,照顾着沈承宗,仰头看着大人们的腿跑来跑去,来去匆匆间带起的风,肃冷无比。
他看着家里人给医生下跪,对着那冰冷的尸体说再救一救,他也学着给医生下跪,医生忍不住红了眼,抱着他起来,跟他道歉,说对不起。
后来,他就被家里人丢了,因为家里没了两个顶梁柱,他是负累。
第二次摸索着回家,蹲在门口不敢进去,被大雪覆盖成小雪人的时候,他心想,要是他是医生就好了,他一定会把爸爸和爷爷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