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年抓着隋子明的手,把咬了一口的苹果又塞回这人嘴里:“行了,说正事,那侍妾都招供了什么?”
“也没别的什么大事,咱都猜到了。那侍妾的父亲曾经是前朝太医身边的药童,他和女儿说过,吴王之所以对他们父女一直礼遇三分,是因为他知道当初良妃对表哥下毒,实际是和陛下做的一个交易。”
隋子明道。
“只要表哥中毒,裴国公府就此没落,良妃的儿子就能成为太子,继任大统。”
“说是交易,但姨母其实没有任何选择,也知道此事之后,先帝或许真的会立她的皇子为太子,但也定会去母留子,所以她还是照做了。”
“但先帝要的是裴国公嫡系一脉就此断绝,要下的并非牵机,而是要命的剧毒。良妃在宫中左右牵制,被逼上绝路,只能联系上吴王,和吴王达成交易,让冯蛊将毒替换成了牵机。”
沈溪年深深叹气。
吴王想要用牵机之毒的解药胁迫裴国公为他所用,但却没想到裴国公早年竟与江湖蛊医有几分交情,用另一种更为霸道残忍的方式保住了裴度的性命。
良妃想要尽可能保下外甥的性命,却没料想到身为父亲的裴国公竟会心冷至此。
吴王参与了当年对裴度下毒的隐私,裴度得势后,他更是死死压下当年的真相,在冯蛊想要以真相要挟,给女儿搏一个世子侧妃之位时,吴王果断斩草除根。
诸多的算计与人心环环相扣,又阴差阳错,最终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裴度看完了绢布上的内容。
郑闵那个侍妾有几分来历,她的父亲冯蛊曾经为吴王做过不少事,先帝那几个死的不明不白的皇子,有不少是冯蛊暗自下的手。
还有便是裴度当年身中牵机的真相。
裴度并不在意这些,他的目光落在绢布的一行字上,眸光逐渐暗沉。
郑闵会对隋子明下手其实并不是精心计划,而是在发现带人来劫运银马车的人是隋子明后,临时起意生出的计划。
所以当时才会有前赴后继并不同波的黑衣人,因为一部分是郑闵调用的部曲本意是来接走运银车,后面又试图拖延时间将隋子明留在原地,另一部分由冯蛊带领的杀手才是真正对付隋子明的安排。
这样的临时起意计划并不完美,甚至算得上漏洞百出,如果不是裴度恰好被皇帝宣召入宫,凭借裴度的心细如发,隋子明即使会受伤也定然能坚持到裴度赶到,性命无虞。
但偏偏,就是那么巧,就在隋子明遇袭的同一天,相差无几的时辰,皇帝将裴度留在了宫里。
这世上没有巧合。
裴度今日的心情本可以用艳阳高照来形容,但沈溪年这会瞧着,裴度虽然面上不显,但明显有种阴云密布的怒意了。
他问隋子明:“我瞅着不对啊,绢布上就写了你刚才说的那些?”
沈溪年总觉得他在裴度压抑的情绪中感觉到了几分如有实质的杀意。
“哦……”隋子明显然知道陪裴度会以为什么生气,“大概是因为,在伏击我这件事上,陛下不仅知情,还帮着拖住了表哥吧。”
“……什么?”沈溪年呼吸一窒。
要知道,皇帝,裴度和隋子明可是表兄弟,三人的母亲曾经是极其要好亲密的姐妹。
裴度虽然明面上只认隋子明这一个弟弟,但皇帝至今能坐在皇位上,其中有没有裴度对表亲的容忍,恐怕就连裴度自己都看不清楚。
郑闵的一时起意定然不可能给皇帝多少思考迟疑的时间。
所以,郑闵究竟许诺了什么利益,而皇帝又是出于怎样的情感与谋划,才会在当初那么短的时间内便下定决心与郑闵联手对付隋子明?
等等。
沈溪年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原文里恩公会那么雷霆手段废帝不说,还看着废帝幽禁疯癫而死……会不会是,恩公终于查到了隋子明之死的真相?
沈溪年的脸色变来变去。
隋子明却指向座位上一直安安静静的青年:“他知道的事是真的多,应当和京城宗亲权贵有关系。我一路锁着他来姑苏,结果千防万防还是被他一起坑进倚香阁里了,得好好审审。”
把之前两人的说说笑笑偶尔提点看在眼里,沈溪年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
“是还不错。”隋子明晃晃脚尖,“我挺喜欢他的性子,心眼子多但挺有趣,不坏。”
“但咱们才是一家人。”
隋子明说话的时候嗓音还带着笑,是一贯吊儿郎当的戏谑语气。
“只要你和表哥发话,我什么都能做。”
“什么人都敢杀。”
隋子明特别帅气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们最重要。”
沈溪年被隋子明的话感动地稀里糊涂,然后就听隋子明话音一转:“所以你们早上干啥呢?跟我说说呗?”
沈溪年瞬间面无表情。
第94章
隋子明的恋爱脑肯定是被麻雀吃掉了。
沈溪年推开一个劲凑过来的隋子明,在心里狂翻白眼。
怎么会有人二十出头了还一点窍不开,姑娘公子完全不感兴趣,一门心思全是鹰鹰和八卦啊!!
隋子明那样子摆明了像是在说——我们明明是一家三口你们两个却搞小团体孤立我真的太让我伤心了——沈溪年觉得,他有必要和隋子明说清楚。
不然这家伙的脑回路有时候特别神奇,万一偷摸听墙角呢!!
这人啊,一旦开了荤,甭管是不是做到最后了,那一定会变得心里有鬼脑子藏黄。
还想着什么时候扳回一城的沈溪年嘴角一抽。
他现在和裴度的墙角可不单纯。
沈溪年偷看裴度。
在裴度眼中,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其实都很好懂。
他已然从青年的眉眼和绢布上的一些细枝末节里猜到面前青年的身份,而显然青年此番会半推半就跟着隋子明过来,本就是为他而来。
隋子明……裴度眉头稍动。
刚才还好,但这会儿脸上的那股子好奇他从小到大看到过无数次,每次后面跟着的都是一些让他叹为观止百思不得其解的行为。
但裴度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寻找到想要落下的归处。
沈溪年方才一定是在讨论正事,眉头稍稍蹙着,眉眼间偶尔会露出些许愤愤不满,亦或者恍然大悟,但现在……
原本心中情绪翻滚的裴度对上沈溪年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只看了一会儿,便心绪平静下来。
裴度当然不可能猜得到沈溪年这会儿脑子里具体在想什么,但他捉到了沈溪年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与羞赧。
他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微垂,在沈溪年的视线下,轻轻勾了勾。
沈溪年瞬间变成了红脸蛋,心里大叫着立刻挪开视线。
两人间这股子毫不掩饰的眉目传情同时被隋子明和青年看在眼中,隋子明更坚定了这两人有小秘密,青年则是眼中真切闪过几分意外。
他从京城来,京城中关于沈溪年和裴度的传言早已经甚嚣尘上,但在遇到隋子明前,他和其他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沈溪年的母族根基在江南,江南商贾盘踞虽然低调却势力不小,其身上一定有裴度所图的利益,这两人或许是利益交换,或许是强强联手,才会选择以姻缘的方式暂且达成合作。
主要是在京城勋贵眼中,裴度裴扶光可以是冷血的毒蛇,可以是无情的阎王,可以是任何永远理智永远琢磨不透的存在,唯独和情种搭不上边。
要知道裴度一开始就是国公世子,出身高贵,自他少年时便有不少人示好追逐,掌权后更是各种美人邂逅手段高明者不计其数,但从未有人能靠近这位看似温和实则心冷,不愉快时说话还半点不留情面的权臣。
结果一路上听了不少隋子明偶尔的吐槽,现在又亲眼目睹……
青年动了动唇,虽然觉得震惊甚至是离谱,但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在心里默默调整一会儿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