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心是空的,漏的。无论灌输进去多少爱,最后都会一滴不剩地流走。他永远不会被你的爱所感化,他只会畏惧。恐惧会比傀儡契更能让他听话,但是沉煌,你真的只要他怕你吗?”
沈列星无言。
掌心轻轻附在怀中人的胸膛上,一层柔软皮肉之下的跳动虽然轻缓,但一下一下确凿地落在他手中。
即使成为修士,成为魔尊,这依然是一具人的身体。
既然是人,怎么会有一颗空心?
沈列星低低道:“我不明白。”
陈悬圃平静道:“昔年天道将你我一分为二,你为沉煌死而复生,我为浮烬轮回转世。我们都忘记了太多事情。而人族向来受天道宠爱……你我不能明白的事,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多。”
“何必与我说这些,怎么?难道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凭空为他变一颗实心?”
“我的确有办法。”
陈悬圃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轮回转世到底比死而复生更合天道心意,我能想起来的,恰好比你多些。”
“什么办法?”
“不可说。”
沈列星气笑了:“当了几百年和尚,你倒学得跟那帮秃驴一个德性。”
陈悬圃闭眸:“我并未骗你,我可立下心魔誓。”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戴上威严的回响,如同天外梵音,的确已经以心魔为证。
“……可就算有了心,他也未必会爱上我。”
“我会帮你的。”
“呵。”沈列星游走在柔嫩皮肤上的手指轻颤,面上却状似漫不经心,“就凭你?”
陈悬圃并不动怒,反而一挑唇,世家公子那平淡的微笑陡然间变得玩味起来。
“昨日喜堂上,我想告诉你他的名字时,你以为他为何会用自己的命来威胁我?”
“……”
“因为他知道我爱他,所以他有恃无恐。”
陈悬圃还在微笑,但那笑落在另一人眼里却变得扭曲可怖。
“他承认我的爱,却否认你的。沉煌,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良久,沈列星嗓音干涩地开口:
“为什么?”
“因为他无比厌恶你。”
这个声音和胸膛中自己的回答重叠在了一起,冲击得沈列星耳膜一瞬间爆鸣,他颤抖着闭上眼睛,几息后又颤抖着睁开。
他觉得冷,于是将怀里人抱得更紧。
“我不信。”
“你不必害怕,沉煌。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忘了吗?千万年前,天道还不曾将你我正魔二念劈开的时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时我们拥有一切,也共享一切。”
清正的声音吐出致命的诱惑:
“他若爱上我,便等同于也爱着你。”
沈列星猝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圣洁冰宫上端坐的人。
即使神明,在命运之前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他是大绞杀下最后一位神族,带着无数神祇陨落后留下的巨大能量,在天道的吞噬下也能顽抗一二。
直到某天他觉得无趣,收回抵抗,任由天道将他劈成两半。
一半作为正神,接受天道的和谈,来到人间隐姓埋名,化名魔尊却最终被正道修士堵截,一朝杀害。
另一半作为逆神,彻底背弃天道,来到人间堕入魔道,却因正道修士惧怕怨气反噬,反倒能轮回转世生生不息。
明亮的火种被沉入地狱,肮脏的余烬却浮上莲台。
沈列星的眼睛又开始变得赤红,明明莲台之上的那个人才是魔头,然而此刻他却比魔头还要让人畏惧。
他阴郁地盯着陈悬圃:“你也想要他?”
陈悬圃不躲不避地回视:“我比你更早遇见他。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待在他的识海之中。即使道侣也甚少共享识海,沉煌,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列星咬牙:“他是为了囚禁你。”
陈悬圃奇异地轻笑:“你现在不也在囚禁他吗?你是爱他,还是恨他呢?”
“……”
沈列星头痛欲裂,理智想要挣扎出一点用来聊以□□的可能,心中汹涌的猜疑和嫉妒却不断将这些可能全部碾碎。
到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在这颗满是裂痕的心中清晰无比——
陈悬圃说的是真的。
但他竟然生生忍住泪意,在头晕目眩中冰冷地仇视着陈悬圃:
“你是你,我是我。他是我的,我绝不会让给你。”
“我已差人去寻找你的肉身,等你离开他的识海,往后便不要再出现他面前。否则,我定然杀了你。”
*
钟情渐渐清醒过来,看着床顶的承尘,一时间还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直到身体上各处的疼痛传递到神经,他猛然回神——
沈列星这个疯子!
之前不知道陈悬圃在他识海之中也就罢了,竟然明知有人旁观,还敢当着旁人的面上演活春宫!
钟情几乎不敢去看识海里那人如今的表情。
之前在床上他都会封闭识海,但昨晚……识海与他的身体一样,被契约强迫着敞开,任由外人打量、侵入、搜刮。
即使到后面他已经精疲力竭、浑浑噩噩,还是能感到有两道不同的视线死死钉在他身上,比床边的龙凤花烛还要炙热。
他尽力让自己不再去回想这些让人难堪的事实,看着房中无人,登时就想要下床逃跑。
但脚刚落地就牵扯出一阵酸痛,顿时脸都绿了。
就这么一下耽搁,有人推门而入,看见他想要逃跑的姿势,也不急着进来,闲闲往门上一靠,好整以暇道:
“看来昨晚为夫还是不够努力,阿情竟然还有力气下床。”
钟情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刺眼极了,沉下脸道:“将一个魔修私藏为禁脔,沈列星,你怎么还没被那些正道老匹夫们乱刀砍死?”
沈列星笑容微冷:“一醒来就要打打杀杀?他们奈何不了我,但是阿情,你若是努力些,说不定真能让我死在你床上呢?”
“闭嘴!”钟情恼怒,“你还要不要脸?”
“害羞了?”
沈列星笑着走过来,将赤脚站在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在桌上,双手十分自然地向下分开他的双腿。
“何必在意他?连陈家那群佛修都已经当他是个死人,对他不闻不问,你我也只当他死了便好。”
钟情不可置信:“他是你指腹为婚——”
“如果阿情不喜欢我与他这个娃娃亲……”沈列星打断他,“我让陈家为你做一块玉牌如何?从此以后你便可取代他陈家少主的位置,就当他从不曾存在过,你我才是指腹为婚,天作之合。”
钟情微怔,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狂言。
面前人抬手间有什么叮当作响,钟情视线无意识向下一落,正好看见他腰间的玉组佩。
珩、璜、琚、瑀、玡,缀以玛瑙、绿松、水晶、玭珠,每一块玉饰上都雕刻着不同的花纹,俱都是八宗十六门里独有的图腾。
“正道竟然都臣服于你……”
他喃喃着,随即便意识到沈列星今日的装扮很不寻常。
身上服饰华丽,而且并未像从前那样束一顶小冠。而是头戴会弁,会弁两侧各插一根鸟羽,羽毛的色泽在弁上镶嵌的宝石映衬下光华流转。
那是戾心鸢的羽毛。
戾心鸢与他有主仆契约在身,他能感应到它并未死去。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沈列星已经掐着他的双腿重重压下来,钟情却毫无所觉。
他感受着面前人经脉中游走的灵气与魔气,在巨大的刺激之下近乎失神。
“魔道竟也认你为主。”
他还是成了沈列星的垫脚石。
他努为之力了整整百年的事情,主角一天就做到了。
眼泪滑落的瞬间就被轻轻吻去,钟情回想着这段日子以来所做的一切,简直就像个笑话,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