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拽一拽。
靳雪至蜷得更紧,几乎要在毯子下面团成小球,手指关节已经因为过分用力开始变成彻底的白。
“不抢,不抢。”迟灼只好又柔声哄他,“是你的,你的毯子。”
……说实话。
靳雪至要是再这样……迟灼几乎都要不确定了。
总不会,靳雪至忙成这样,连身体都不顾了,还会记得一条圣诞节他买回来的打折破毯子吧?
迟灼低头轻声问:“大律师?”
这个怀疑不是空穴来风——毕竟离婚的时候,靳雪至连对他这个人都显得很陌生。
那个时候,靳雪至垂着视线,额发遮着冰冷的灰眼睛,低头不停用手机处理工作,修长的手指没完没了戳那个小小的屏幕。
根本不和他说话。
靳雪至当时看起来简直像是完全不记得迟灼了。
都不记得他习惯让靳雪至走在靠里一边、不记得他每次都会把手垫在车门上,免得心不在焉的大检察官次次下车次次撞,撞傻这颗聪明脑袋。
迟灼还记得当时靳雪至又撞在他手心。
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灰眼睛倏地抬起,一眨不眨盯着他,那里面快要溢出来的错愕困惑……什么破表情。
直到现在迟灼想起来还要恶狠狠腹诽。
不就是扶个车门吗?
靳雪至当时干嘛那么看他?好像过去他从没这么体贴一样。
“……我的。”毯子里的坏猫总算有了点反应,依然紧紧揪着这条破毯子,闷闷地出声,“我要带走,迟灼,卖给我,这是钱。”
迟灼看着毯子里探出来的手指攥着的十块钱:“……”
他早晚要狠狠打靳坏猫的屁股。
“成本价十二块。”迟灼面无表情,抓走十块钱并叼着靳大律师的手指头磨牙,“不够。”
靳雪至终于从毯子里探出头,头发乱七八糟,一副被欺负了的表情:“……它旧了。”
“旧了就折价吗?这是珍藏品,就这一条。”迟灼毫不客气地展示金融家本色——全世界就只有这么一条靳雪至躺过、抱过、把脸埋在里面赖床过,裹着翻案卷翻到半夜的毯子。
邪恶金融家坐地起价:“至少一千万。”
靳雪至看他的表情简直欠亲。
头发乱得像被蹂躏的猫毛,圆溜溜的灰眼睛,还有那种震惊的、难以置信的“你在胡说什么东西”的表情……他以前怎么从没发现靳律师这么可爱??
迟灼没忍住乐了,抓过这只要和他买毯子的坏猫,裹在怀里,狠狠往嘴角亲。
靳雪至就欠罚,罚了也不长记性。
“长本事了。”迟灼死死抱着他,“和我算账?”
靳雪至仰起脸,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喉咙轻轻动了下。
“原来不是什么都忘了啊?”
迟灼故意欺负他,把话堵回去不准他开口,天知道靳雪至这张嘴又要说什么冰冷绝情的伤人话:“还记得打八五折是吧大律师?”
那天可给迟灼威风坏了。
迟灼当然记得,他以为靳雪至忘了,那天是圣诞节,当时靳雪至在埋头准备开庭资料,他打够了游戏,在百无聊赖刷手机。
——他刷到了一点五公里外超市折上折促销大酬宾的直播。
迟灼都没工夫和靳雪至细说,往大律师脑门上亲了一口,抓起外套就冲出门,等半个小时后回家,他已经抱着毯子、锅碗瓢盆、靳雪至喜欢吃的零食和一个小电油汀。
迟灼得意洋洋地“哈!”了一大声,举高那个电油汀。
他知道靳雪至一直想买这个,他们路过橱窗,靳雪至偷偷回头,看了好多次了。
握着笔蜷在被子里的靳大律师睁圆了眼睛,看他的眼神活像他是整个联邦最会打猎的英雄猎犬。
靳雪至那天顶着一张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心软的脸。
冻得发红的鼻尖,总是冰冷锐利的灰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笔挺的瘦削肩背也被毛衣软软地埋了。
靳雪至想站起来,但冻得腿疼,又坐回去,被他一把抱住熟练地往怀里塞,他把抢来的毛线袜往靳雪至脚上套,自豪地炫耀自己抢打折货的“浴血奋战”……
然后靳雪至忽然仰起脸亲了他。
……不行。
迟灼尽量不让自己这么控制不住地沉溺进过去的事。
他要现在的靳雪至。
他靠咬住腮帮里软肉让自己清醒,沉迷过去的美好是懦夫和失败者的特权,他要靳雪至。
活生生的、听到“透口气”就会乖乖喘气,会咬人的靳雪至。
他尝试讹诈靳大律师为这条破毯子支付一千块。
发现不太可能,卖了靳雪至也没有一千块。
“一百?”迟灼揪着毯子的一头,勉勉强强降价,“那就九十九?九十八块五,九十八……”他被猫爪忍无可忍地轻轻挠了一下。
他活该。
迟灼眼疾手快,一把捉住那只闪电似的要收回去的手,他把靳雪至往怀里抱紧,靳雪至怎么这么好啊,还会踹他。
迟灼轻轻裹住靳雪至的脚踝。
怀里的人不安分地挣动,膝盖抵着他的胸口,硬邦邦硌得生疼。
迟灼叹了口气,换了只手,干脆把两只脚并拢了单手握住。
瘦猫。
瘦得就剩一张皮、一堆骨头。
“免费。”迟灼轻轻亲靳雪至的额头,拿嘴唇一下一下磨蹭靳雪至的头发,“不过有条件……有些人。”
他故意停了一会儿,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动了、变得微微僵硬,深吸口气,咽下喉咙里泛苦的甜。
靳雪至听到“条件”是不是已经只能想起“威胁”了?
检查署那个该被炸掉的鬼地方。
“……要好好吃饭。”
迟灼拿鼻尖碰碰靳雪至的鼻尖。
他低下头,手掌温柔托着靳雪至的后脑,这么磨蹭着,气息轻轻交错:“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每天至少吃三顿饭……能做到吗?”
靳雪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愣了一会儿。
迟灼:“四顿。”
靳雪至:“……”
靳雪至被他闹得晃来晃去,抿了下嘴唇,别开视线,迟灼不知收敛地把价码提到一天五顿,虎口一疼。
好吧。
那就五顿
迟灼看着咬住他虎口报复的靳雪至,漫无边际地思考,要是他把这个牙印描下来,照着纹个身怎么样。
是不是很要面子的靳大律师一看到就要忍无可忍往他怀里钻了。
“好猫。”迟灼不闹他了,轻轻摸靳雪至的后背,柔声好好顺毛,“是你的,都是你的。”
“咱们这个家都是你的,当初……分财产的时候,这儿不是漏了吗?没写就是没分。”
迟灼说:“你别……”
他想说“你别这么和我算账,我难受”,又怕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指责靳雪至。
想说“我也是你的”,又觉得肉麻。
以后有的是机会吧?迟灼也是要点面子的,他有点报复心理地盘算,他就不说,等两个人老得走不动路、头碰头靠在窗前看雪,再和靳雪至说这种话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