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匆匆回了房间。
等他走后秦容时才收回视线,默默熄了身前的炭盆,然后一手拿书,一手拿着挂在灶房门口的油灯回屋去了。
很快,院里归于黑暗。
柳谷雨趴在门板后悄悄朝外看,见秦容时提着灯回了房间。
“嗯……难不成是特意留灯等我?”
澡棚离他的屋子有些远,中间还隔着灶房、堂屋,若是没灯,还得摸黑进屋。
柳谷雨一边想,一边拿帕子搓头发,搓得一脑袋头发乱糟糟的,真是心如乱麻顶在头顶了。
又是一夜乱梦。
*
天冷了,但逛街的哥儿、姐儿仍是不少,每日不是聊哪家上了漂亮的狐毛皮子,就是聊哪家又出了新鲜吃食。
入了秋,柳家食肆的冷食都一样一样撤了下去,换成热汤、热食。
近来新上了红豆牛乳麻薯、红薯烤蛋奶,很受客人们喜欢,不少姑娘、哥儿路过都要拉着朋友进店尝一尝。
今日,店里来了不速之客,正是隔壁李家的李有梁。
陶玉送了餐,又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小厨房,对着东家说道:“东家,那李秀才又来了!今儿不是休沐的日子啊,他怎么又来了?”
柳谷雨正在做饼干,奶香栗子味的,做成猫儿狗儿等小动物的可爱模样,专引小孩儿来买。
秋日的栗子好,他喊张耘去菜市挑个大饱满的买了一筐,大半留在铺子里,做糕点、栗子酱、酥饼……做法多样。
剩一些拿回家,炒糖炒栗子,做板栗炖鸡,家里人都爱吃。
柳谷雨尝了一个新出炉的栗子饼干,又给陶玉喂了一块,问道:“味道怎么样?”
陶玉连连点头,“您的手艺自没得说!不甜不腻,也不噎人干嘴,奶香栗子香都足足的,正正好呢!”
“哎呀,这猫儿兔儿,圆头圆脑胖乎乎的,多可爱啊!只怕孩子瞧见都舍不得吃呢!”
柳谷雨嘿嘿笑,然后拿三张油纸另包了三份,一包塞给陶玉,另外两包打算拿回家给秦容时兄妹,他爱吃甜的,这东西应该合他口味。
他又说:“拿去给平安吃吧。”
陶玉惊喜不已,却不敢收,忙说:“东家,这哪成啊!这太贵了,又是鸡蛋又是牛乳,加了好多好料!还是摆出去卖吧!”
柳谷雨只说:“也没多少,拿去吧,小孩儿不就喜欢吃这些嘛。”
陶玉感动得红了眼,心里暗想自己一家真是遇到好人了!东家一家都是仁义人!
柳谷雨又指着新做出的饼干,说道:“这些分出来,二十块装一包,一包二十五文,都摆到店门口的摊架上卖。”
食肆门口摆了竹摊架,平常做的糖果、果冻、酥饼都在这儿卖,可以打包带走,不少客人在店里吃了东西,出门时还在摊架上挑两样新出的零嘴带走。
陶玉点头,拿了油纸开始打包,柳谷雨则出厨房瞧了瞧,发现李有梁已经走了,好像真就只是来吃东西的。
但他最近几乎天天都来,前几天还喊陶玉来叫自己出去陪着说话,陶玉没进来,只说客人多东家抽不开身,把人应付了过去。
这事儿也是过后,陶玉悄悄告诉柳谷雨的。
见人已经离开,柳谷雨这才回了厨房和陶玉一起打包新做好的饼干。
又忙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崔兰芳和平安提了食盒送饭过来,等人吃好崔兰芳就提着空碗空碟回去了,说提前回去烧一锅热水,等几个孩子回家就可以直接洗漱休息了,只留了平安在食肆帮忙。
夏日河风凉爽,所以柳谷雨沿河摆了几张桌椅,趁夜市热闹多赚一些钱。
但入了秋,天气一日一日变冷,天黑得也早,这夜摊的钱可就不好赚了。大多人嫌冷,不爱在夜里出门,所以秋冬两季,食肆关门得早些。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柳谷雨又喊张耘写了明天要买的货单,叮嘱两句才出了食肆往家的方向走。
秋冬天黑得快,这时候也只能借着左右摊店的挂灯照路。
夜里的河风实在太冷了,饶是柳谷雨穿着新棉衣,带了兔毛的护脖也不敢坐船走近路,宁愿多绕一圈走回去。
他走到一半就发觉不对劲,似乎有人一路跟着他。
“什么人!”
柳谷雨心跳快了起来,先是下意识紧了紧兜里的钱袋,想着要是劫财那就丢财保命,钱还能赚,命可只有一条。
他心惊肉跳转过头,这才发现是李有梁跟在他后面。
柳谷雨松了一口气,可眼里的警惕并没有消散,他蹙着眉看向李有梁,沉声问:“李秀才?你跟着我做什么?”
李有梁嘿嘿笑了两声,快步走向柳谷雨,嘻嘻哈哈道:“柳老板想多了,回果子巷只有这一条路,哪里是我跟着你?是我与你同路啊。”
柳谷雨眉头紧紧皱着,没再理会李有梁,扭头就继续往前走。
李有梁也住在果子巷,他非说自己回家走这条路,柳谷雨还能不让他走?
自然不能。
他只能和李有梁各走一边,离得远远的,也不愿意再搭理他。
偏李有梁是个脸皮厚的,柳谷雨走左边他就跟左边,走右边他就跟右边,现在又嬉皮笑脸凑了过去。
还说道:“柳哥儿,我买了八宝斋的蝴蝶酥,给你尝尝?”
柳谷雨眉头紧紧拧着,嘴巴也紧抿,不太高兴地说道:“不用,我吃过饭了。”
李有梁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又收起糕点从怀里摸出一根绿色布带。
他又说:“我刚才在摊子上见着了一条抹额,绿颜色的,我一看就想起你了,瞧着和你很般配。专门买来送你的。,不要糕点,就把这个收下吧!”
柳谷雨低头一看,果真是一条绿色的印花抹额,至于印花印的什么花儿?
是一枝桂花树,树下栖着一对鸳鸯。
李有梁还在说:“这抹额可用的好料子,摸起来软软滑滑的,我专门挑的印花,这印花也不硌皮肤,送你了!”
柳谷雨真气笑了。
就算他是穿越来的,也知道在这儿,可没有外男会送哥儿抹额。
这是不要脸的登徒浪子才会做的事情。
柳谷雨退后一步,冷冷看向李有梁,问道:“李秀才,你这是做什么?你家中有妻,怀胎九月,这个月就该生产了吧?”
李有梁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怒意,还嬉皮笑脸贴上来,甚至伸手想要去拉柳谷雨的手。
“我那娘子……她自生了银子后身形就走样了,如今又怀了孕,肚皮上更是长了蛇虫一样的深色斑纹……啧,你一说我就忍不住犯恶心……哎,不提她了。我可听说了,你男人早死,你也是个寡夫,就不想着那事儿?不如和我……”
他嘻嘻笑着去拉柳谷雨的手,但柳谷雨很快躲了过去。
他又见前面左手边靠墙放着一摞柴,里头插着一根半臂长的尖锐棍子,柳谷雨悄悄靠过去,想着李有梁要是再动手动脚,他就将其抽出来狠狠扎他的下/身。
手刚摸了上去,忽然看到前面亮起两丝光亮。
“你在做什么?”
是秦容时的声音,柳谷雨听出来了,立刻抬头看,正好看见一身深灰衣裳站在巷口的秦容时。
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目光如炬直直看向二人,灯笼里的火光照进他的眼睛,眼中眸光冷如利刃,似要活剐了李有梁。
柳谷雨丢开木棍,快步朝着秦容时走了过去,问道:“二郎?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