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实在是很好奇。
作为太常寺卿张粤的表姑的儿子的表弟,苏举人同样也是五皇子的幕僚。
毕竟张粤发迹,正是因为抱牢了昔日太子、当今圣上项铮的大腿,才一步步升到了如今的三品京官。
张粤身为天子近臣,不方便亲身开舔五皇子,便打发了自家后辈、与他一表三千里的苏举人来烧五皇子这锅热灶。
先前,五皇子深受皇上器重,已有“隐太子”的地位,谁想天意难测,近来皇上又捧起了六皇子,甚爱甚重,惹得张粤满心疑虑,摇摆不定时,偏偏桐州那边又快马加鞭,传回来了一封坏消息。
苏举人只知道,自从读了侄子张凯的信后,张粤便常有郁郁之色,有时发呆,那神情堪称可怖。
在那之后,张粤便要自己盯紧来京赶考的益州举人明相照,将他的一举一动尽纳眼底。
这命令与五皇子也是不谋而合。
苏举人想,这是怎样的一个香饽饽,能让当朝皇子和太常寺卿,轮番伺候他一个人?
……
而独身一个返回屋中休息的闻人约,在关上门后,面上的“醉意”也尽数褪去。
他就说,他走遍了数家客栈,天字号房间都挤满了应试考生,人满为患,为何独独这家格外清净。
……原来是专为他准备的。
不过,顾兄交代过,若有人有意接近他,就叫他接近好了。
端看对方如何动作就是。
真正让他心绪波澜难定的,仍是乐无涯。
近些时日,因着倭患和海防之事,被调到桐州任知府的,只有顾兄一人。
大刀阔斧地整革军备、发展商业的,也只有顾兄一人。
顾兄远在桐州,竟能翻云覆雨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能影响到今科会试的题目?!
作者有话要说:
桐州的乌鸦一挥翅膀,就在上京引发了一场风暴
——史称乌鸦效应。
第210章 香饵
而被人盯上的,不只是闻人约一个。
二月中旬的某一日,仲飘萍难得主动飘到了乐无涯跟前,开门见山道:“大人,有人跟踪我。”
此时,乐无涯正在拉着元子晋下棋。
闻言,乐无涯还无甚反应,元子晋先诧异地接过了话茬:“跟踪你?跟你干什么?图钱还是图色?你都没有啊。”
元子晋的确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脑子,也没有礼貌,但这话说得也算是大实话。
在乐无涯的一干亲随中,就属仲飘萍的情形最为特殊。
直到现在,他是乐无涯的亲信中,唯独没有任何实职的一个。
他几乎没有什么进项,只是以军户身份,每月按例领着一份微薄的军饷。
他的皮相,更是不如天生就是风流小白脸的元子晋。
自从瘦下来后,他的形貌虽说酷似他那个死鬼爹,有了几分枭雄的英武气,但世上有哪个枭雄天天不走正道,溜墙根的?
乐无涯肯把这么个阴沉寡言的小子从南亭带出来,别说是旁人,就连何青松这帮南亭铁杆儿都觉得古怪。
仲飘萍好似永远不会生气,听了元子晋这番妙论,转头看向他,顶着一张弥漫着淡淡死气的脸,平铺直叙道:“也有人跟着你。”
元子晋:“……啊?”
元子晋:“不是,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仲飘萍语出惊人:“我跟踪你,发现的。”
元子晋:“……啊???”
乐无涯在一旁拈着棋子观察棋局,随口道:“他的意思是,他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之后,没有声张,尝试着去跟踪你,发现你后头也有尾巴。”
说着,他转向仲飘萍:“我说,小仲,你也多和人说说话吧。这天长日久的,话都说不明白了。”
“是。”仲飘萍老老实实地咬着字说话,“华容、何大哥、杨大哥,都有人跟。杨大哥的媳妇,不出门,还好;何大哥的媳妇,出门买菜,也有人跟。”
元子晋:“……”
饶是被接二连三的信息冲击得不轻,但他的关注点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奇:“你一个人,把我们所有人都跟踪了一遍?”
“是。”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五天前。”仲飘萍答,“跟上我的人,第一天晌午前就被我发现了。”
说着,他递来一沓纸,再度语气平淡地甩出了第三句惊人之语:“我还把跟着我的人跟踪了。”
“跟着你们和我的人,落脚处我都摸清楚了。”仲飘萍说,“我本想画下他们的样貌,但是技艺不熟,画不出神韵来,就只记了他们的样貌特征。”
元子晋不敢置信,把那几张纸接过来,一一查看过后,看向仲飘萍的神色都起了变化:“小仲,可以嘛你!”
仲飘萍殊无喜色,平静地问乐无涯:“大人,怎么办?
乐无涯趁着元子晋,便一脸正色地偷起了他的棋子,一连偷了三个才停手:“怎么办?不办!”
元子晋白他一眼:“你又得罪谁啦?怎么牵涉到我们头上了?”
“怎么总有人三天两头地来冤枉我?”乐无涯的神态异常悠闲自在,悠闲得让对面的元子晋完全没看出来他在偷偷改变棋盘布子,“我明明是给那人送了个天大的人情。”
元子晋才不信他的鬼话:“你送了什么人情,送得连何大哥的媳妇都被人盯上了?”
乐无涯对他笑:“我到了桐州这么久,手底下有几张牌,早被人摸清楚了。谁让你们都是我的亲信嘛。”
听闻此言,元子晋平白冒了一身鸡皮疙瘩出来,红了脸怒道:“谁……谁是你亲信啊?我是来你这儿历练的!闻人明恪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等我出息了我就回家去,才不跟着你呢!”
乐无涯轻描淡写地逗他:“挺好。我还不想要你呢。”
果然,元子晋马上炸了毛:“你凭什么不要我?!”
不过,他的确是长进了,刚跳了两下脚,便又惦记起了正事,强行压下撒泼的气焰,拉过一侧的仲飘萍的袖子:“你可不要诓我!我不聪明,小仲的脑子可行!”
仲飘萍:“……”他没想到,像他这样一度脑袋空空、只知吃喝滥赌,甚至因为愚蠢害死全家的人,竟然能被人夸奖“脑子可行”的一天。
他不敢在乐无涯跟前班门弄斧,选择了闭口不言。
没想到,乐无涯并无丝毫嘲笑之意,只是抬起眼睛看着他:“小仲,说说看。说错了也不怕。他笑你,我打他。”
仲飘萍细想了想。
他作为一只无人关注的“走地鸡”,却注意到了许多人不曾注意到的事情。
比如,他隐隐知道前任同知卫逸仙倒台的背后,是有大人参与的。
若不是亲信倒戈,出首指证,卫逸仙不会败得这样彻底。
有了卫逸仙这个前车之鉴,这个“旁人”自然要防大人一手,利用他的亲信生事。
于是,他猜测道:“倘若大人真送了旁人一个人情,那个‘旁人’却派人盯着我等不放……我想,那个‘人情’,多半是个烫手山芋。他十分想去取,可又不敢,怕是大人给他下的套,只好先盯牢我们几个,再派他的亲信出去,替他办事。”
乐无涯在桌子底下踹了元子晋一脚:“瞧瞧,人开窍什么时候都不算晚!我说,你个榆木脑袋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开窍啊,不行的话给你凿两个心眼子出来呢?”
元子晋有心踹他一脚狠的,又记挂着他腿上曾被人开了个洞,便只敢动一动嘴皮功夫:“不许踹了!小心把你那旧伤踹出来!到时候又赖我!”
闹过之后,元子晋又辛苦开动起了他本就不多的脑筋:“那人如此慎重,你送的人情到底有多大啊?”
乐无涯托腮,坦诚道:“是个老案子的老账本,总共牵涉了六十一条人命。他只要去黄州,把那个账本取走销毁就行了。你说这人情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