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97)

2025-11-23 评论

  项知节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手执道珠,温和道:“道家讲十二因缘,这道珠有十二颗,意为天命在掌。”

  “我不信苍天注定,只信事在人为。”

  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

  项知节的拇指扣在“爱”珠上,缓缓摩挲。

  乐无涯叼着饼,微微眯起眼睛。

  这话,意有所指啊。

  “道门讲出世,六皇子却句句在谈入世,不矛盾么?”

  项知节:“出世入世,不过是儒、道两家的简单分别。”

  乐无涯托腮:“哦?”

  “老子说过,‘道’无形无相,是寰宇中的某种规律。”

  项知节娓娓道来:“那我要寻求的道,为何不能是一个人呢?”

  “若我在意一个人,将他视为我的寰宇规律,能与他宛如日月,相伴偕行,怎么不算是修成正果,求得大道呢?”

  乐无涯挑眉。

  他记得小六小时候就爱看星星,没想到长大后变本加厉,贪心不足,开始琢磨摘月亮的事情了。

  见乐无涯若有所思,项知节补充道:“还有,我信奉的是正一教。”

  乐无涯不甚理解:“什么?”

  他认真解释道:“可以娶亲的。同样是道门,全真教就不给娶亲。”

  乐无涯:“……”

  乐无涯:“那娶了么?”

  六皇子面上浮出红云,指腹碾着“爱”珠,滚来滚去:“……还没有。”

  乐无涯想,老婆的影子都还找见,你打算得真够长远的。

  乐无涯不蠢。

  他猜得出,他要“求”的那个人是谁。

  只是,为何偏偏是自己呢?

  自乐无涯重生于世,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太大变化。

  官场是那个官场,皇上是那个皇上。

  小七照旧是刁,小凤凰照旧是蛮,姜鹤照旧是呆,就算是身边时时跟着的闻人约,也是个叫人提不起戒心的老实人。

  唯独小六是个例外,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乖孩子相去甚远。

  一面对他好,一面又……

  好像还是在对他好。

  但乐无涯很早就懂得,世上绝没有毫无道理就对他好的人。

  这样的好,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这些日子,六皇子又是送信,又是赠银,又是请医,一腔真心,实令下官感动。”

  乐无涯定定望着他的眼睛,试探道:“六皇子,下官如今只是小小南亭县令,出身不显,功名不著,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是小官之命。您如此抬爱,不怕错付么?”

  室内一时静寂无声。

  二人隔桌对望,忽有一阵挟裹着潮闷之气的夜风自窗外掠入,惊动了烛火和桌前的一双对影。

  窗外滚过隐隐的春雷声,阗阗若众车驶过。

  室内光影骤然飘忽,乐无涯的半张脸浸入了黑暗,似乎要随这阵风消失无踪似的。

  六皇子忽的倒吸了一口气,在黑暗中伸出手来,死死扼住了他的手腕。

  乐无涯狠狠嘶了一声。

  ——疼。

  察觉到他吃痛的反应,六皇子掌上力道一松,却并未撤开手去。

  刚才的情景,他在梦中梦见了太多次。

  他每次都要去抓老师,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如今抓住了,他便不想要放了。

  乐无涯也没有马上甩开他的手。

  小六的掌心干燥温暖,看似很是镇定,但乐无涯隐约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得奇快无比。

  不过还没等他确认,项知节便松开了手,起身将窗户关好。

  “要落雨了。”嗅到风中潮湿的泥土气息,项知节回头道,“闻人县令请回吧。”

  乐无涯:“……”哦。

  没能从他这里得出一个“为什么对自己好”的实在答案,是他输了。

  然而,还未等乐无涯气馁,他一转头,便发现项知节拿起一柄油纸伞,等在门口。

  项知节说:“我送你。”

  乐无涯出来时并没带伞,见项知节孝心可嘉,他自是没有推拒的道理。

  见乐无涯空着两手便要出门,把带来的那个扁圆食盒留在了桌上,项知节心念一动:“闻人县令,那是何物?”

  “赠给六皇子的礼物。”乐无涯张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天色,“等您回来再看吧。”

  项知节对着食盒,轻轻的一抿嘴,最终决定先送乐无涯。

  若是再耽误一会儿,雨落下来,叫他受了寒气,就不妙了。

  事实证明,此举甚是明智。

  走到半途,一场春雨便淅淅沥沥地浇了下来。

  所幸有滚滚春雷作提醒,又时值深夜,在家的都窝在了家里,赶路的匆匆而行,并没人注意到这副钦差大人打伞、县太爷随行的奇景。

  左右无事,乐无涯自然而然地谈起他的礼物来:“我索要六皇子的画像,原本是想要雕一个六皇子的冰雕的。后来想想,便作罢了。”

  项知节偏头,颇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

  这不成。

  太累,也太冷。

  但他的神情还是难免晦暗沮丧了一下。

  他垂下眼睑,勉强用长睫遮挡住眼中将要流露的失望。

  乐无涯佯作不觉,补充道:“世上有一个人太像你,怕错认了去。思来想去,还是给六皇子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最好。”

  六皇子步履一顿,害乐无涯差点一步踏进雨里去。

  幸亏六皇子反应快,速速跟了上去,轻声应道:“嗯。”

  “这礼物是下官这几日来挤出时间做得的,不知能不能换得六皇子一句真心话?”乐无涯仍不忘他来的目的,“六皇子对我这般好,究竟为何?您不怕我是一只中山狼,得志便要猖狂么?”

  项知节看向他,微微一笑。

  恃宠而骄,是必然会有的。

  得志便猖狂,那也不打紧。

  无论猖狂或是谦虚,都是他的老师。

  他不在乎的。

  项知节他一手执伞,一手握珠,缓缓而行,也缓缓而言:

  “闻人县令未来不可限量,莫要妄自菲薄。”

  “你破获明秀才谋反一案,已颇受吏部瞩目。如今你又劝课农桑、兴修水利、铺桥筑路,若做出些名堂来,必有你的青云路走。到时,我只盼你能相助于我,陪我辅佐五哥,做一名能臣、直臣,不负你一腔才华,好好地活这一世。”

  乐无涯的一颗心稳稳落入了肚中。

  他就说嘛!

  但凡有人要对他好,都是要他派上某种用场的。

  六皇子是知道自己的本事的,所以他才对自己频频示好,好换自己的一颗耿耿忠心。

  不管是真如他所说、是想要他辅佐项知允,还是别有他图,总之,乐无涯被喂了一颗定心丸,一切忧虑和不安尽数化为乌有。

  见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六皇子的心也随他一道安定下来。

  这样说的话,他大抵就能心安理得了吧。

  乐无涯心情松弛下来,人也紧跟着活泛了起来,踏着雨声一步步往前,很快瞧见了衙门口在风雨里飘摇着的红灯笼。

  此时,乐无涯再也忍不住一腔促狭之意和好奇心,不由分说地弯下腰,将耳朵贴在了六皇子的胸口。

  项知节登时手脚一僵一酥,高举着油纸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乐无涯听了小半晌,直起腰来,得意地宣布:“没听错。心就是跳得很快嘛。”

  乐无涯向来讲究一个礼尚往来、睚眦必报。

  六皇子这段时间对他无缘无故地示好,害自己的心悬了这么久,也该换他悬悬心了。

  叫他琢磨去吧!

  然而,令乐无涯略感失望的是,小六仍是个稳稳当当的定盘星模样,不像小凤凰似的脸红,也不像小七那样跳脚。

  他还是他,并未对自己的孟浪之举作出任何反应。

  他掐算着距离,在距离衙门口三十尺的避水檐下停住了脚步,与乐无涯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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