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韧呢?”他看向站在一边的青衣女子。
女子正是当日帮忙试探过容倦的军中兽医,薛樱。
“师兄被召去宫里了,陛下近日连连噩梦。”薛樱话语间透着几分好笑:“最近陛下甚至担心起宫里的猫狗也会发疯伤人,让他过去检查一遍。”
至于噩梦的原因,他们再清楚不过:皇后在其中出力不少。
放长线钓大鱼。
皇帝身体有问题,妃子大多在怀孕期间流产,当年薛韧和薛樱的师父费了大功夫给皇后强行保胎,生下昭荷公主。
再后来通过一步步计划,引导陛下肃清外戚势力,让皇后一点点对皇帝死心,和亲事件后,不得不和他们达成共识。
若非被右相最后摆了一道,眼下形式会一片大好。
薛樱忽然又有些担忧。
“五皇子现在屡屡被太子针对,还试图直接向我们求助,陛下那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怀疑我们和五皇子早有勾结。”
谢晏昼低头看着地图,淡淡说:“陛下精力充沛。”
薛樱琢磨了一下,将军这是觉得这种程度的噩梦还不够,暗示让皇后那边加大特殊香料的使用?
可陛下越做噩梦,岂不是越疑心皇子乃至他们?
“让义父最近留意一下适合做禁军将领的人选。”
正思考的薛樱猛地一抬头。
当下负责统领京中禁军和宫城守卫的韩奎乃是丞相的人,也是丞相的一大助力。
这么多年争斗下来,朝廷均衡分配着右相和他们的人,谢晏昼手下有数万大军,右相亦有禁军和地方都指挥使支持。
韩奎家世不凡,深受陛下信赖,背后靠右相这棵大树,想要动他难如登天。
而且动禁军统领,意味着平衡会被打破。
薛樱的掌心直冒汗,预感到一场大变即将来临。
谢晏昼视线终于从地图上挪开,比起禁军统领,更麻烦的还是新帝傀儡的选择。
皇帝子嗣凋零,宗室里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常年迫害下来,硕果仅存的要么心思太多,要么比五皇子还胆小。
送皇帝宾天前,必须要先让选出的傀儡入主东宫。
如此,必要时刻都指挥使想要调兵也师出无名,可大大削弱内战对国力的消耗。
谢晏昼脑海中快速掠过所有残存亲王的子嗣,直到想到北阳王时,神情忽然微微有了变化。
“北阳王。”
真说起来,容恒崧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不过是外戚。
容承林薄情寡义,和岳父关系撇的太清,以至于冷不丁想起容恒崧是北阳王外孙,他竟有一瞬间的惊讶。
管事正好敲门进来送茶,谢晏昼顺便问道:“容恒崧现在在干什么?”
……
不问政事,不干工作,桌上摆着果盘,屋内有流水降温器具,仿佛这里正在上演桃花源记。
侯申来探病时,难得羡慕起容倦的病假。
“陛下想一出是一出,因近期噩梦不断,竟考虑要去祭天。”
不管最后去不去,礼部是提前忙和起来了。
他超级小声吐槽:“太子性情大变,听说居然开始以折磨宫人为乐。”
这位殿下还幻想着能不被废,成日里摆足了太子派头,真是可悲又可恨。
容倦自己吃完了,不忘喂亿点点,麻雀叽叽喳喳吃着,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山上,大督办微微变化的脸色。
太子坠马时,都不见大督办有如此变化,似乎比起太子,那位更重视五皇子。
一场所谓的天象说,五皇子现在的处境可不比太子好多少。
而这一切麻烦,都和一个人脱不开关系。
“顾问。”
名字在唇齿间走了一遭,容倦陷入静思。
引天雷,山石刻字,林中鬼火这些把戏右相肯定做不来,需要更专业的人才。
一个偶然的坠马事件,竟然能层层利用,先是让自己成为嫌疑人,又将五皇子拖下水,要是不论阵营,这位确实很有能耐。
“听说过顾问吗?”回过神后,容倦冷不丁问。
侯申颔首:“此人在京都小有名气。”
“作为右相的得意门生,想必这顾问知道我爹的不少事情吧。”
侯申疑惑地啊了下,总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怪怪的。
麻雀啄得掌心泛痒,容倦看着在笼子里乖乖讨食的麻雀,扯出一抹笑容:“要是都像你一样乖就好了。”
侯申后知后觉他是在和麻雀说话。
时间不早了,侯申准备离开,容倦悠悠道:“我稍后还要闭门造车,就不送了。”
闭门造车?
侯申不解:“贤弟何意啊?”
容倦换了个通俗点的说话:“睡一觉想想怎么害人。”
他那便宜爹在马场还欠着自己一笔账,试图让他不死也重伤,对方位高权重不好动,不过可以先收点利息。
侯申闻言一惊,容倦摆手孝道:“我开玩笑的。”
侯申更认真了:“上次你杀乌戎使者时也是这么说的。”
“哦,是吗?”
“……”
侯申一步三回头,只看到容倦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他提起来的心终于又放回到了肚子里。
第二天,太阳尚未露头时,容倦醒了。
府中路过的管事见到他,手里的托盘直接砸在地上。
请病假的每一天,这人哪天不是日晒六竿起床?
管家:“您有心事?”
容倦没有心事,有急事,像是晨练一样双臂摆动小跑。
管家摇头离开,暗道真是见鬼了。
府中壮硕的金刚鹦鹉经常啄开笼子乱飞,这鸟本就很聪明,容倦和谢晏昼熟了后,经常去投喂这个双开门。
一人一鹦鹉早就熟了。
“咕!”
发现这懒人起得比鸟早,金刚鹦鹉翅膀差点在半空中折了下。
其实对容倦而言,已经是不小心起晚了。他匆匆走到府邸外时,勉强赶上了即将去早朝的谢晏昼。
“将军。”容倦跑得满头虚汗,双手合十:“帮个忙,今日下朝后,帮我拖住我爹半个钟头。还有,让陶家兄弟全天听我的……我的命令。”
他弯腰双手抵着膝盖,大口喘气,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连贯的句子。
避免误了早朝,谢晏昼没细问,不久,车帘重新拉下。
马车逐渐走远,容倦缓过来问:“他答应了吗?”
系统:【没听清,光听你喘了。】
容倦抹了下汗,一个小忙谢晏昼应该不会拒绝,他对系统说:“你先别挂机补觉!去帮我打听个事。”
半个时辰后,系统回来了。
这回轮到它喘了。
【确定了,人,人就住在,呼,住在相府。】
离开宿主时间太久,对它而言负担不小,容倦也好不到哪里去,没了系统压制体内毒素副作用,他五脏六腑轮着疼。
一人一统一个比一个虚。
好半晌,容倦招来陶勇陶文两兄弟,坐上他那辆宝马车,“走,去相府。”
·
晴天,太阳刚露出个头,相府屋檐砖瓦的边缘流光溢彩。
容恒燧眼下泛着乌青,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休息好,外出辛苦搏命挨了一刀,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顾先生,我心中实在是郁闷得紧。”容恒燧搁在石桌上的胳膊肌肉紧绷,语气愤愤:“自我记事起,天未亮便读书,苦熬到夜晚,而我那不学无术的混账弟弟,只知吃喝玩乐,蠢笨如猪……”
他恨不得用尽世上侮辱人的词汇。
“……结果呢?什么都不做,他反而捞了一个五品官!”
相府有专门划出的区域,供门客居住,顾问受右相看中,专门给他在府外赏赐了一出宅邸。
不过为了方便议事,他日常还是会居住在相府内。
顾问爱书如命,日常手不释卷。
听到抱怨,也只是分出些许心神,微笑道:“公子何必要和一个注定早夭之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