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时,顾问是被两个人像是抬物件那样,一人抓头一人抓尾强送进将军府。走在最前面的容倦穿着艳色衣服,全程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府中小厮目瞪口呆。
容倦笑眯眯道:“劳烦收拾下屋子,再备些好吃好喝的。”
屋子是要用来关人,吃喝是给自己备的。
看他这幅样子,仿佛是在过年。
而顾问此刻的状态——如同过年要宰的猪,他哪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挣扎中,口中的布团终于掉落,顾问沉声道:“身为礼部官员,大人这是知法犯法。”
搬出律法礼教后,他又放缓语气,循循善诱道:“大人若现在将我放了,此事还能善了。”
期间视线刻意掠过府中众人。
容恒崧胡闹也就罢了,为了将军府的名誉,聪明点的就该知道做些什么阻止。
可惜他注定失望。
府中管事和仆从一个个就像没有看到这场闹剧,日常该干什么干什么。
陶家兄弟做帮手,说明将军大概率是知情的,就算不知情,凭借将军的军功地位,事后也很难牵扯到他。
而且这次容恒崧也没杀人,仅仅抢人的话……他们莫名觉得还可以接受。
管家放下容倦要的吃食后,直接去了别院。
自从容倦去祥味斋专门排队买过一次糕点,将军府隔三岔五也会备一点。
有了茶水作缓冲,红豆糕香甜不腻,入口即化。
眼见他悠然自得地吃起糕点,顾问从最开始被抢的羞辱,强行平复下来。
容倦对着陶家兄弟点了下头,人质的双脚才终于落地。
先前的姿势让顾问脸颊有些充血,日常那副虚伪的面具反而生动了些。
“等丞相要人,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大梁是极为讲究三纲五常的王朝,即便容家父子现在闹得不可开交,骨子里,容恒崧也得顾及这层父子关系。
“哦。”容倦看不出一丝惊慌,吃完了觉得还不满足。
刚干完‘重活’,需要多吃点。
他不由想起之前和薛韧小师妹见面时,对方提到寒钟寺的素面一绝,顿时起了心思。
和陶家兄弟交代了两句,容倦擦拭完指尖糕点残渣后,便出门了。
道理再多,也怕拳头。
顾问尝试说服陶家兄弟。
然而不管他说多少,陶文原封不动复述容倦的话:“大人说了,堂堂右相,府里人被抢当然是要走狱讼程序,总不能像个泼父一样,大喊大叫冲进来再抢回去,那成何体统?”
刚刚阴沉着脸,登门造访将军府的容承林,远远的这句话就飘了过来。
泼父两个字让容承林本就不佳的面色,更加冷寒。
谢晏昼气定神闲走在后面,闻言眉梢一扬。
容承林顿步转身,意有所指:“想必将军也不想落上一个包庇罪犯的名头?”
那意思是让他把人交出来,谁知一向干练的谢晏昼却是打起太极:“具体内情尚不得知,还是报官吧。”
反正不管有没有交人,容承林都不会轻拿轻放,闹到圣上面前是迟早的事情。
谢晏昼也懒得听他那些威胁之语,言毕招来管事:“天气炎热,备车架送容大人去府衙。”
管事很快佝偻腰带来一个小推车。
这是上次容倦杀使者后,被推送去督办司的摊贩车,后来容倦出资买下,无聊时还在上面插了不少鲜花。
管家解释:“百姓现在都叫这辆车是壮士车。相爷,请上。”
“……”
·
寒钟寺被誉为最美最灵的寺庙。
马车晃晃悠悠走在山间,容倦想到美食容光焕发。
寒钟寺的素面也确实没有辜负他,山间野菇和青菜搭配,面条更是香滑软糯,一口连汤带面的吃进去,唇齿留香。
待容倦手持一把香风折扇,慢悠悠回府时,还念念不忘:“太好吃了,可惜没有办法打包。”
踏着快乐的小步伐,一进院落,就看到坐在石凳上的谢晏昼。
“还念着吃,看来你心情不错。”
谢晏昼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底细,手边是早已凉透的茶:“你那好父亲,离开时可是被气得脸都青了。”
已经被晾在原地受看管半个时辰的顾问,当听到老师这么沉稳的人被气变色,不知为什么,竟然心底有了一丝诡异的平衡。
堂堂丞相尚且如此,自己方才也不算太失态。
除了陶家兄弟,还有几名亲兵站在一旁,原是来向谢晏昼确定月底的考核项目,此时此刻他们别提有多后悔,怎么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
根据他们的经验,将军此时的心情应该不大愉快。
容倦迎难而上。
一时间亲信都佩服他的胆量,居然还敢大大咧咧地走过来。
在寺庙逛了下,容倦现在腿酸的不行,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没有任何铺垫,他直接掏出礼物:“喏,新鲜出炉的,快收下。”
平安符装在朱红色锦囊里,夕阳下有些闪烁。
这是容倦在寺庙时去求的,谢晏昼日常对他不错,还让陶家兄弟照顾着自己,否则很多事也成不了。
见谢晏昼一直盯着平安符,不拿也不拒绝,容倦还以为这符有什么问题。
寺庙工艺其实一般,他发现外面的锦囊好像有点跑线。
然而就在容倦要收回细看时,拴在外侧平安符的细绳忽然被勾住。
容倦还没反应过来,谢晏昼手指往回一屈,平安符稳稳落在了他掌心。
他没有就这份礼物进行点评。
合拢手后,谢晏昼忽而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今天去吃什么了?”
容倦回味无穷分享:“寒钟寺的素面,汤汁超级鲜,里面至少有三种菌子……”
提起今日份最佳饮食,他顿时绘声绘色地开始描述,亲卫听得都有些馋了。
气氛无形中缓和了很多。
容倦还在滔滔不绝。
赞美吃食的话絮叨在耳边,谢晏昼看着容倦,又稍微垂眼看了下手中的平安符。
自记事起,他只收到过一次平安符,当年母亲去给父亲求时,顺便给自己求了一个。后来父亲战死,母亲因病撒手人寰,当他第一次披甲上阵时,已经没有再能给他求平安符的人了。
一派和谐中,唯有顾问,看着这二人余光微微扫过平安符,不知在想什么。
对于打量的窥视,容倦一向相当敏感。
他停下了说话,斜眼瞥了过去。
都说久病之人目光浑浊,容倦那一双眸子却黑白分明,招人的桃花眼每每一弯,很容易让人心软。
“顾兄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俘虏的基本素养,不要乱跑不要想着搞小动作,否则……”
顾问微微一笑,配合问:“如何?”
喉头忽然一点冰凉。
容倦冷不丁抽出陶勇的腰刀,刀尖抵在那脆弱的喉头:“我还有块免死金牌没用,跑的话,砍了你哦。”
“……”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在将军府待久了,变成了武人习性。
一直站着的亲兵们眼睛都直了,在前线时也没见过这么蛮横的,说动手就动手。
不知道是不是有乌戎使团在前,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是否真的会下杀手。
其实用专业的眼光看,容倦抽刀的动作不算很利落,拿刀的手也不稳,晃晃悠悠的,谢晏昼莫名觉得就是很顺眼。
威胁人的样子也出奇赏心悦目。
顾问识趣颔首后,容倦终于收刀。
入鞘声响中,下人突然跑过来通报:“宫里来人了!”
他紧张地看向容倦:“说是要带您去宫里,传旨的太监正在外面等着。”
作者有话说:
野史:帝勇,话不多,偶爱舞刀。
第18章 奖惩
来者不善。
但来的竟然不是府衙的人, 而是宫里的人。
容倦第一反应是:“那我提前收拾好的豪华监狱旅行小包,岂不是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