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回自己的墨珰馆去,而是随意找了个地方等候着。
又下雪了,方才明明一点动静也无,才刚刚出来片刻,漆黑的天际竟然又开始落下小雪,还好只是些小雪,也不耽误他继续在这里等候。他凝望枝头落满了雪,看见红色宫墙被掩映在一片白雪纷飞当中,寒风呼啸、银花珠树。
顺安冒雪前来,急匆匆地对沈砚说道:“干爹,魏靖忠下手了。他身边的小金子以干爹的名义带他出去,将他推下了冰湖。怪不得今日他们在鬼鬼祟祟地浇热水,原来早就等好了这一刻。”
沈砚来不及多说,立即站起来说道:“带我过去。”
他早就知晓小金子干了什么,便刻意在这附近落座,听闻这消息,沈砚不多时就赶过去了。只见那湖中已然破了一个大洞,周围的冰都有些松动,看来这一圈都是被弄过的,又瞧周围静悄悄的,也不知李昭睿是死了,还是已经被谁救走了。
他正仔细瞧着,忽而岸边的冰面骤然裂开,一只苍白得如尸体一般、带着寒气的手抓住了沈砚的脚踝。
李昭睿从下面冒了出来,他浑身湿透,面色如纸,甚至泛着青灰色。
原来这一遭都被弄过了,倘若有人要下去救他也是必死无疑,但是这李昭睿不知哪里来的毅力和力气,竟然还能够从这下面游到岸边。
顺安和禾生连忙将李昭睿拖出来。
李昭睿已经连抖都不会,眉间、头发上很快就结了冰。顺安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大麾披在李昭睿的身上。
瞧见这东西,李昭睿就知道了,只是只能先不管其他,先将大麾紧紧笼在自己的身上,他冷得牙齿打颤,那一双宛如幼狼的眼睛盯着沈砚。他说:“你、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害我……”
沈砚直接承认道:“是。”
“你不早些告诉我,是让我落入这圈套,让我知晓这宫墙里其实早就有着不少人要我的命。这些时候我在父皇面前露了面,自然就不能全身而退了。你总是把我往父皇面前推,你也是故意的。”
沈砚没有说话,不过直视李昭睿的眼睛便也说明这一切。
李昭睿想要笑,但是整张脸都冻僵得扯不出一丝笑容,这神情便是古怪而又僵硬。
“沈砚,你不怕我真的死了。”说完这句话,他又明白一件事,“是了,你不怕我死了,我死了,你还可以去找其他的皇子。还有比我更小的,那定然比我更好控制,也更听你的话。那你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
他紧盯着沈砚,要从他这张即便被霜雪笼罩,也格外清美的面容上看出点其他神态。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说:“因为我不想带着一个真正的傻子与我共谋。”
李昭睿伸出手,攥住沈砚的衣襟,让沈砚逼近他,这美丽的容颜更近了一些,惊心动魄的美侵袭过来,可他只恶狠狠地说道:“你想要父皇死后有所依仗,这个人是谁都可以,你为什么就是要选我呢。”
沈砚的手覆盖上李昭睿那如寒冰的手,那小小的手掌此时完全能够被他这白玉一般的手拢住。他说:“因为你想活着。这是你对我说的。你已经被我拉入了局中,不作为只会死,而我能够允诺给你的,就是让你活着。”
他的手格外温暖,触及了这如寒冰一般能够刺痛人一样的肌肤,却还是没有松开。白雪覆了他美丽的墨发、如画一般的眉间。他平静地注视着李昭睿,看似给予了李昭睿一个选择,其实李昭睿别无选择。
这个阴狠、诡谲的宦官,已然将他逼上了死路。
李昭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把我给父皇的寿辰礼给换了?”
沈砚面上次出现淡淡地笑,“十三殿下既然擅长丹青,曾多次描摹陛下圣颜,为何不见这份心意让陛下知晓呢?”
李昭睿瞧着沈砚的笑,似乎也不意外这也是沈砚的手笔,他乌黑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沈砚的脸,他苍白的嘴唇颤了颤,随后反手又握住沈砚纤瘦美丽的手,对他说:“好,沈砚,记得你承诺我的。”他说完这句话,再也撑不住,径直倒下来。
沈砚伸出手将他拥入怀。李昭睿昏迷在一个满是幽香与温暖的怀中。
第212章 九千岁05
李昭睿此事,还是如沈砚的愿闹到了皇帝跟前去。
在看见李昭睿还活着的时候,沈砚发现魏靖忠是惊讶的。想来他也奇怪沈砚平日里一副无所知无所觉的样子,怎么会这么快就将李昭睿救下来。当然,将李昭睿带到皇帝面前的不是沈砚,将李昭睿救出来之后,他已然昏迷,他们便将李昭睿暂时放在那寒天地冻的湖边,他们算准了时间,并且依着方才下宴的理由,前去了太医院。
不多时李昭睿就会被巡逻的禁军发现。禁军统领凌峰是个刚正不阿的人,自然会将此事直接上报到皇帝的跟前去。
瞧见不久前给自己奉上那份情真意切丹青之作的小十三皇子如此模样,隆熙帝自然是怒不可遏,严令彻查此事。
一个小宫女出面,言说今日便看见不少太监总是出现在承露湖附近,似乎还正往那湖面上倒些什么东西。沈砚观察了一番,就听闻那小宫女又言说,看见了其中一个小太监是墨珰馆的禄喜。
墨珰馆向来就是沈砚所住的地方,这便是要倒打一耙泼脏水。沈砚哪里惧怕他们,便出来直接喊冤,直接与隆熙帝说此人诬陷,便又对着那宫女说道:“你说是我墨珰馆的禄喜,你又有什么证据如此说呢?你是见过禄喜,还是能证明他就是禄喜。据你所言,当时有着这么多的小太监到那里去,你怎么又一眼瞧见了禄喜。”
小宫女跪伏在地上,声音颤颤地说道:“奴婢经常清扫墨珰馆庭前雪,经常遇见禄喜公公,禄喜公公检查扫雪如何,自然认得禄喜公公。”
沈砚冷哼一声,又恭敬地对隆熙帝说道:“每日我墨珰馆内的太监要去做什么,统都记录在册。更何况今日禄喜带了腰牌出宫,哪里还在这宫里?怎么会说瞧见他了呢?口说无凭,各位大人便可找守卫宫门的禁军询问便知。只是突然指认说是禄喜,只怕这可怜的小太监不知是不是命丧黄泉了。陛下,仅仅是一个宫女的污蔑之言,还不足以证明是奴才所为。”
这句话方才说完,那小宫女不再说话。接着前去调查的禁军和侍卫一同上来,说是在承露湖附近发现了一件东西。
沈砚抬眸看了一眼,是一枚玉佩。与今日他挂在身上的那枚别无二致,此下低头一看,原来他腰间那枚玉佩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沈砚并未慌乱,仔细想了想今日发生了什么,才发觉今日似乎当真有一个端酒的小太监撞在自己的身上,还差些湿了衣裳。
隆熙帝静静瞧着沈砚,等着他的解释。沈砚对隆熙帝说道:“倘若要在腰间戴上什么东西,我自然是爱护得很,不会有着如此磨损斑痕。陛下可看一看我另外一侧的玉双环。更何况这线绳上的切断很是整齐,分明是有人趁我不备将其割断,好制造遗落的伪证。奴才确实也恰好在十三殿下遇害时出了宴席,不过当时陛下已然知晓,奴才是因着头疼难忍才下了宴,不多时便去了一趟太医院,自然有着太医院的卫廷煜为奴才做证。”
这边气氛僵持,前去给十三皇子医治的太医已然到跟前来了,前来禀报十三皇子的情况,说是不危及生命,只是会小病一场。
想到什么,老太医支支吾吾,让隆熙帝不禁愠怒道:“什么话到此时都不说,到底有什么可隐瞒的?”
太医才叩首连忙说道:“只是方才医治时,偶然发现十三殿下身体中有寒毒发作,不像是此次事故的后遗症,反倒像是平日里就有人给十三皇子投毒。”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太医继续说道:“前些时候十三皇子病重,终日都是以药入眠,近些时日也吃药温补,能够积攒如此,大抵就是每天有人在其中引入寒毒之药,倘若十三皇子不早些救出来,定然在那冰湖当中丧生。”
隆熙帝坐在上首,面色阴沉可怖,众人也都不敢言,自然也知晓隆熙帝今日不把这件事查清楚,是不会让所有人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