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边的少年,打开水龙头,将滴着血的剔骨刀放到水柱下。
蜿蜒在刀身的猩红被稀释成淡粉色,流进了下水口。
旁边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好几种兔肉的做法。
顾雁山没有太多耐心,郁燃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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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缘故,郁燃暂时不需要去球场工作,晚上去会所兼职之前,他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用来学习。
郁燃的睡眠时间不长,不管前一晚什么时候睡觉,生物钟都会在早上六点左右将他唤醒。
他也没有什么赖床的习惯,醒了就简单洗漱一下,大部分时间都会坐在露台雨棚下学习,就着雨声倒是很能让人专心。
那只野兔郁燃换了好几种做法,吃了两三天,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才彻底清空冰箱里的存货。
洗好碗筷,擦干净灶台,郁燃系上垃圾袋放到门边,回房间换好衣服,拿着伞出了门。
雨势依旧,郁燃撑着伞,安静地站在路边。
没多久,熟悉的车滑行到郁燃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阿坤坐在驾驶座上,语气稍显迟疑:“小凌先生?”
郁燃轻轻笑了下:“阿坤先生。”
也不怪阿坤倍感意外,因为今天郁燃并不是寻常的打扮,他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还戴了假发,撑着伞站在路边时,打眼过去也很难将他认作男人。
郁燃拉开副驾驶门,正要上车,后座传来一声:“坐后面。”
郁燃抬眼和顾雁山对视一瞬。
从猎场回来这几天,郁燃和顾雁山并没有任何联系,包括询问阿坤今天有没有时间,拜托他帮忙时也从未提及过顾雁山一句。
但他清楚,他和阿坤之间的所有交流,都会原封不动地传进顾雁山耳朵里。
所以对于顾雁山当下的出现,郁燃并不意外。
他听话地关上门,矮身坐进后排。
“顾先生。”郁燃同顾雁山打招呼。
顾雁山轻点了下头,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眼里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但他并没有开口询问郁燃为什么做这样的打扮。
郁燃也没有要解释或者说明的意思。
车内安安静静,空调往外送着冷气。
“阿坤先生,”轿车从小区外狭窄的街道驶出,汇入主路,郁燃出声道,“能麻烦您等下看到理发店的时候,停一下吗?”
阿坤问:“小凌先生是有什么需要吗?”
“我要编一下头发。”
郁燃摸了下自己头上的黑色长假发,他想编个侧边的麻花辫,但他在家里试了好几次都弄不好,明明教学视频看着挺简单的,但他每次编出来都奇奇怪怪的。
阿坤应了声好。
郁燃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转头看向顾雁山,后者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朝他摊开手。
他个子高,手也大,手掌宽指节长,不知道是不是常年练枪,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郁燃看到顾雁山右手有一道横贯掌心的疤。
说是疤也不尽然,那是陈年旧伤,伤口早就愈合了,只是有点轻微的增生,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更白。
包括他的指腹上,也带着同样的伤。
就像是徒手攥住了刀刃似的。
郁燃抬了下眼,有点不明白顾雁山的意图。
顾雁山说:“发圈。”
郁燃摇头,他身上没有。
他更疑惑了,他不知道顾雁山为什么要问他要发圈。但疑惑归疑惑,顾雁山让他靠过去的时候,他还是非常听话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直到顾雁山伸手,将他右侧搭在胸前的假发都拢到左肩时,他才反应过来。
顾雁山在给他编麻花辫?
因为过于震惊,郁燃的睫毛急速地颤了两下。
不管是顾雁山会编辫子,还是他帮郁燃编辫子,这些都是在郁燃意料之外的。
郁燃微微侧身,背对着顾雁山,但车内空间有限,顾雁山抓着他的假发就势必要拉进和他之间的距离。
郁燃又闻到了他身上沉香的味道,因为姿势的原因,从背后传来的香味会更淡一些。
他看着车窗,映在窗玻璃上的两个身影被雨水模糊。
顾雁山垂着眸,很快编好了一条漂亮的麻花辫。
他甚至很有闲心地捏着辫子两侧,往外拉了拉,把辫子拉蓬松了些。
从发尾整理到发根,弯曲的指节偶尔会擦过郁燃白玉一样的修长后颈。
弄好,顾雁山轻轻把辫子抛至郁燃身前。
肩头一沉,郁燃视线往下一落,便看到了搭在胸前的辫子。
顾雁山连发圈都没要,郁燃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郁燃捏着辫子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顾雁山眉头轻挑,就跟会读心似的:“好奇我为什么会编头发?”
郁燃点头。
顾雁山勾唇笑了下,闭上眼休息,并没有在抛出问题后又给出答案。
郁燃识相的没有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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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坤将车驶入疗养院的停车场。
郁燃道了声谢,拒绝了阿坤替他开门撑伞的打算,自己撑开伞从车内钻出。
雨砸在伞面啪啪响。
他回身关上车门,那边顾雁山刚从阿坤手里接过雨伞,他握着漆黑的伞骨,注视着阿坤撑起另一把伞打在自己头顶。
他在为阿坤撑伞。
郁燃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顾雁山和阿坤的关系,就像叶时鸣至今仍然会为这两人之间的默契而诧异。
阿坤对顾雁山关怀备至,顾雁山对阿坤的信赖也远超出他人,包括叶时鸣。
外面都在说这两人是顾雁山的左右手,虽然郁燃和他们相处不多,但从各种细节中,郁燃觉得顾雁山对叶时鸣和阿坤是不一样的。
叶时鸣像是并肩的同伴,而阿坤,则更像是有着深厚羁绊的手足血亲。
那边顾雁山似乎察觉到了郁燃的视线,微微偏头,郁燃轻斜雨伞,将他的目光挡在雨帘和伞之外。
三人一同前后脚踏进疗养院。
这是一家位于城郊的私立疗养院,也是凌谦安排温茹雅入住的地方。
她的病房是阿坤帮郁燃查到的,特地让阿坤送他过来,也是郁燃拜托的。
因为如果他独自出现的话,消息总会传到凌谦那里,郁燃暂时还没有和他撕破脸的打算,所以他拿顾雁山当挡箭牌。
顾雁山出入这家疗养院,谁又敢去深究原因。
郁燃看了眼身侧同他并肩的顾雁山。
顾雁山没有太多耐心。
他再一次反刍着这句话。
顾雁山真的没有耐心吗?
这几天,郁燃时刻都在思考,想那些关于顾雁山的传言,想猎场上自己的所见,想每每相处时顾雁山的一言一行。
郁燃不停地想,反复地想,想以顾雁山的出身,是怎么在十八岁的时候将庞大的顾氏搅得天翻地覆。
郁燃不相信他没有耐心。
他不可能没有耐心。
郁燃又想到他在凌谦和自己之间,选择了自己。
一个是能给顾氏带来利益的凌氏,一个是和所谓的投入产出没有任何关系的郁燃,作为商人,不管站在哪个角度选择前者才是最合适的。
但偏偏他选择了郁燃。
顾雁山这个位置的人,既不差钱也不差权,他差的,大概是那点刺激。
他不是没有耐心,而是郁燃久不动作,他有些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