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跟着郁燃一起前往温茹雅的病房,就是郁燃一系列猜测最有力的佐证。
他手里有郁燃的全部资料,他甚至可能比郁燃知道的还要更多更全面,虽然他从来不吝于告诉郁燃他想知道的,但只要郁燃不问他要,他从来不会主动向郁燃透露任何信息或者提供帮助。
或许,他在看到郁燃将自己伴做温琪雅出现时,他就知道郁燃的打算了。
所以他现在,就纯是为了看戏,才和郁燃一起来的。
但是,顾雁山真的是那么容易被看透的人吗?
思考着,郁燃脚下慢了下来,不由落后了顾雁山半步。
顾雁山微微侧首看过来:“怎么了?”
郁燃摇了下头。
三人沿着长廊往前走,疗养院隔音很好,长廊的窗玻璃是双层的,不管窗外如何疾风骤雨,走廊内除了几人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说话间,角落拐出两人,同他们擦肩而过。
大步迈出的郁燃等人,丝毫未侧首和停留。
倒是推着萧亦清的凌羲,顿了下脚。
他回头,那三个人早已转过了拐角,只来得及看到半个阿坤的脚跟。
萧亦清坐在轮椅上,眼睛没有焦点,他仰头问凌羲:“怎么了?”
凌羲微微用力,轮椅再次动起来。
“没什么。”
只是刚才一晃眼好像看到了一个和温茹雅很像的女人。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凌羲心想。
第37章
“在想什么?”
车上, 凌羲没急着走,他看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萧亦清。
萧亦清闻声侧了侧脸,面对着他, 眼睛看向他的方向, 但没有焦点。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别的?”萧亦清问。
凌羲心情不错, 哼哼了一下,萧亦清的话好似对他的夸奖般。
萧亦清听着车外的雨声,这雨连着下了好几天, 就像天漏了似的。
“妈好像很不喜欢下雨天,”萧亦清说,“也不知道她今晚能不能睡个好觉。”
凌羲一听,脸立刻拉了下来。
他拉起手刹,发动汽车:“她又不是你亲妈, 你倒是关心她。”
萧亦清有点无奈:“但她是你妈妈。”
凌羲冷哼, 这下是明显不高兴了。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他语气低沉,似在提醒萧亦清:“但你姓裴。”
萧亦清静了静。
他又想到了那个凌谦告诉他的名字——裴知璋。
裴知璋。
萧亦清垂着眸, 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淡声问道:“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她妹妹的孩子吗?”
凌羲:“不然呢。”
萧亦清再次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他。
“那你又是为什么呢?”
嘎吱——
一辆车从路口窜出, 凌羲猛踩刹车, 惯性带着两人前倾又狠砸回椅背上。
凌羲没有说话, 萧亦清那句话问得有些奇怪, 但车上两个人都知道他问的究竟是什么。
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她妹妹的孩子。
那她不喜欢你呢。
你又是谁的孩子?
凌羲一言不发, 一脚踩下油门。
原本气氛很融洽的车厢,瞬间凝滞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很久之后, 萧亦清才开口:“她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他好似在问,但语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没有等待凌羲的回答,凌羲也没有回答。
倾盆的雨砸在车窗上,即使雨刷摇摆出残影,也难以看清前方的路。
雨模糊了整座城市。
潮、热、狂风、雷电、暴雨,京市今年的夏天,有一种秩序外的失控感。
空气里弥漫着那种不流动的死水一样的难闻味道,像是烂掉的沼泥,或者没有生气的死鱼。
这种天气,while会所也没什么生意,以往总是坐满人的卡座散客二三。
交了班,郁燃回到更衣室,换下身上的制服。
充斥在会所每个角落的音乐,掩盖了外面恶劣的天气。
昊麟看到郁燃便服的裤脚还是湿的,他说:“你家住哪里?我开了车,等下我送你回去。”
“谢谢。”郁燃道谢道,“但是不用了。”
昊麟热心道:“没关系,外面雨大,而且这么晚了也没有公交车了。”
“真的不用,”郁燃礼貌笑了下,“有人来接我。”
他这样说,昊麟便不好再说什么。
郁燃收拾好,点头同他道别,背上包,拿过伞离开了更衣室。
走出员工通道,停在路边的某辆车闪了两下灯,郁燃撑开伞,三两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钻进去。
车内开着空调,很凉爽。
“阿坤先生。”郁燃先和前面的阿坤打招呼,随后看了眼自己身侧空荡的位置,问道,“顾先生……”
没等他问完,阿坤便说:“先生今天有约了。”
这几天他几乎天天都会去疗养院,有时候一天也会去好几次,不管多晚,不管去几次,只要他有这个需要,阿坤都会接送他。
顾雁山偶尔空闲的话,也会跟着一起去。
郁燃点点头,表示了解,没再多问。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了。
阿坤说:“要不要休息会,到了我叫你。”
郁燃摇头,打开车顶灯,开始学习。
即使在这种暴雨天,阿坤的车也开得很稳,等到疗养院下车时,郁燃已经换好了衣服,戴好了假发。
之前顾雁山替他绑的辫子,自从编好后就没再拆过,漂亮的麻花辫搭在身前。
郁燃熟门熟路停在温茹雅病房门口,他抬手叩门,三下一组,叩了三次。
屋内一直没人应声。
郁燃等了会儿,握住门把手轻轻下压,推门而入。
这是一件单人病房,格局类似于酒店标间,但更大更豪华一些。进门是卫生间,往里是连在一起的客厅和卧室,床靠落地窗。
屋里没有开灯,昏暗的雨夜并不能为其赋予多少光亮,但门外灯火通明的走廊可以。
侵入室内的半扇光,足够郁燃看清凌乱且无人的床铺,以及缩在墙角,发着抖的温茹雅。
她的状态,糟糕极了。
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眼下乌青,双眼布满红血丝。
她有多久没睡觉了呢?
郁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走进去,皮鞋踩在地板上那一点点声音,规律又有节奏,啪嗒啪嗒。
温茹雅抖得更凶了,眼泪滚过她脸上反复干涸的泪痕。
郁燃并没有和温茹雅对话,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平常一样,拿走茶几上的花瓶,换水、插花,整理一下床铺和房间,在每个地方都逗留一下。
然后,坐在茶几上,给温茹雅削苹果。
锋利的水果刀刃摩擦果肉,发出擦擦的脆响。
苹果皮削得又薄又长,从他指尖坠下。
郁燃站起来,走到温茹雅面前,将苹果放在床头柜上。
温茹雅看着那颗雪白的果肉,突然伸手,将其扫落在地。
郁燃弯腰捡起来,放回去。
温茹雅再次打掉。
郁燃捡起来。
打掉。
捡起来。
这次,郁燃没有再把苹果放回床头柜,他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地将苹果递给温茹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