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清冷白月光
体育馆北区, 前排的座椅。
一身商务西装打扮的男人默不作声地用手指抵了抵墨镜的边缘,镜片后的视线却没跟着任何一个选手,而是始终黏在备赛区身穿教练服的某个身影身上。
他的目光里裹着很多复杂的东西, 像结了冰的湖面下翻涌的暗流。
有不甘, 愤懑,还有一丝连墨镜都遮不住的疲惫, 熬了好几个通宵似的, 连挺直脊背都成了负担。
仿佛没听到体育馆里响彻的欢呼声, 他与周围挥舞着应援棒的观众们格格不入, 暗礁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黑发教练。
良久,才迟钝地佝偻了下腰腹, 感觉到眼里传来的涩然。
邻座的金发女郎偷偷用手机镜头扫过他。
屏幕里的男人下颌线绷得很直,连呼吸都是刻意放轻的, 透着一股莫名的低气压。
她原以为是来看比赛的 VIP 观众。
北区前排距离赛场较近, 视野最好, 又因为今年比较特殊, 所以票价自然就比较贵,买到这里的不是富姐就是富哥。
一时热心上来,本想跟他交流一下喜欢的选手的女郎, 却被这人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怪人。”
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转头把他抛在了脑后,甜心甜心地叫着, 对着大屏幕不知什么时候又切换成黑发红眼的偶像咔咔一顿拍摄。
谁也没留意,她身边那个包裹得密不透风, 墨镜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连嘴角都不肯弯一下的男人, 竟然就是此前因为一场网络风波闹得沸沸扬扬的金源俱乐部幕后大老板,宋铭城。
宋铭城这段时间并不好过。
俱乐部停训,赞助商撤资,连门口都围满了记者,他本该躲在公寓里避风头,却还是忍不住开车来了这里。
甚至于今天早上,他还看到了助理汇报上来的消息:一个全新的批判他的文章被顶了起来,使用标题加粗的黑色字体,挂在各大新闻板块的顶端。
#金源俱乐部?吸血鬼罢了!#
笔主带着主观的情绪写道:“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老板,或者朋友。”
“老粉都知道宋老板年少成名,是商业上的天才,他仅用了5年的时间就把金源做成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俱乐部,手下签约的选手无数,每日赚的盆满钵满。”
“可有谁清楚最早支撑他事业做起来的,正是视他为知己挚友的姜融选手!?据我收集的资料显示,档期最满的那一年,姜几乎每隔半个月就要参加一次商演,以个人流量和专业口碑为俱乐部吸引资源!”
“姜付出了整整五年!!在此期间,他在各大国际赛事逐渐打出了名声,出场费也由最开始的几千变成了百万,可正是因为他的商业价值的提升了,所以才变相成为了俱乐部的提款机!”
“可是姜呢?他得到了什么?”
笔主愤愤:“恐怕连姜自己都没有想到,2052年,就在他为国争光得到奥运金牌的那个冬天,自己会穿上宋老板的两个侄子因为嫉妒而做了手脚的冰鞋,从而彻底葬送了职业生涯吧!!”
“是的,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金钱,健康,梦想,甚至身为运动员光荣退役的荣誉……什么都没有。”
“而那两个无疑触犯了刑事法律的垃圾……请问宋老板,为什么不把他们送进监狱?为什么仅仅开除了事?”
笔主最后落下一笔:
“请放过这轮明月,它漂亮而美丽,唯一的污点就是你。”
霎时间,宋铭城的世纪金源俱乐部的官博沦陷了。
各种言论语涌了上来,最后一个新的词条,高高挂在热搜上,彰显着舆论的力量:
#请宋老板负起责任,对我们的月亮道歉#
……
宋铭城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这里。
自从身价过亿后,他已经鲜少涉足这样浮躁的场合了,今年唯二的两次都与那人有关,让他百感交集。
“姜融……”
口中叨念这个名字,宋铭城指尖摩挲着怀里空了的怀表,无意识用力,表面被他捏得几乎变形。
备赛区的姜融正弯腰跟选手说着什么。
他黑发红眸,身姿卓卓,比年少时多了几分从容,少了几分张扬。
可只要站在那里,天然的就开始聚焦着众人的视线,有着像是立在聚光灯下的绝对耀眼的魅力。一如他十几年前的模样。
姜融身边似乎永远都不缺追随他的人。
粉丝们换了一批又一批,选手们的脸庞也年年发生变化,唯独他一出现,就能让大家回忆起最开始的相遇。
宋铭城甚至看到了围着他不愿意离开的周肆月。
他忽的有些狼狈。
明明只是个替身而已……
明明只是他无聊时捡来的一个消遣而已!
凭什么就这样不知廉耻地粘上了那个人?那个人……姜融他……
宋铭城随即一顿。
宣誓主权的话怎么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说出口,他的嘴张开又闭合,红血丝布满了整颗眼球,被巨大的负面情绪影响得几乎不成人形。
喉结动了动,宋铭城墨镜后的眼睛泛起涩意,到底理解了他和暗恋的白月光此生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事实。
姜融视线从观众席上扫过。
在看到西装的男人时,他眼底划过一抹了然,随后他沉入到精神的深处随意计算了一下偏移度,发现已经猛然窜到了80%。
唇角微妙地扬了扬,姜融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说真的,他还以为宋铭城能再撑一段时间来着,没想到他那边崩盘的速度比主动脱离国家队的周肆月还要快。
——如果再不快一些的话,大奖赛没准还没有比完,这个世界就会因为主角宋铭城名誉尽损、心态爆炸而开始崩坏了。
想到这里,姜融一把赶走了捣乱的两个俄罗斯选手,搂住了安拓的肩。
“……师父?”
少年脸上藏不住事,刚刚有多生气,现在就有多僵硬。
他的后背贴上姜融的胸膛,整个人就如被烫到的草芽,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姜融手臂环过来的力度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从他的肩头蔓延,顺着衣料缝隙往四肢百骸钻,连心尖都泛起发麻的痒意。
“还有十分钟就该你出场了,待会儿上台不要紧张,记得我提前告诉你的那些。”
姜融的气息刚扫过他的耳廓,他攥着的手指就猛地收紧,指甲在肉上捏出几道深痕。
姜融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轻轻蹭过耳骨,带着说悄悄话的淡哑。
每一个字都钩子似的,勾得他耳尖瞬间烧起来了,连带着后颈的皮肤都泛起细密的麻意,顺着脊椎往下窜。
“记记得。”
他磕磕绊绊说,“不要忘记眼神互动,要投入式演绎。我的表演天赋很好,因为分站没有外国裁判,所以只要正常发挥那么表演分一定不会很低。”
姜融满意地笑:“对,就是这样。”
他的气息还没有离开,安拓不敢转头,只能盯着冰场边的围栏发呆,方才姜融环在他肩上的温度还没散,此刻耳边的呼吸又缠上来。
安拓忍不住乱想:师父离得好近,身上的味道好好闻,糟糕,他会不会发现他红透的耳朵啊……?
可是他已经表过白了,虽然师父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该死的周肆月他们打断了,但他知道师父一定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