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旧事_作者:酒眠花(49)

2017-12-10 酒眠花

  火油有了,剩下的便是弓箭。可弓箭与桐油不同,那是属于重要军需,附近有重兵看守,灯火通明,他轻易混不进去。陈忆安正焦头烂额,试图说服自己静下心来等待机会。一阵风袭来,身旁的糙jīng抽打着他的脸颊,竟像条鞭子般令他脸颊生疼。

  他微微一怔,偏头看向那糙。九夷军的驻地附近生着不少糙木,想来也是因为地下有水源,大军取水方便。那糙分外熟悉,他记得伏伶管它叫做蚕丝糙,可以承受琴弦的拉力而不断裂,有着极端的韧xing,数股绞在一起,甚至可以当成攀缘的绳索。他举目四顾,只见这蚕丝糙一簇簇生在身旁的空地上,不远处还有几棵小树。已经是寒冬,那些枝桠上光秃秃的,树枝倒显得纤细。

  陈忆安掂了掂手中的匕首,放下心来。九夷人的弓箭取不到,面前倒是有现成的。

  日落西沉,天色擦黑之际,忽然有数颗火星自不知名的地方降落,落入九夷的大营,随即那几处营帐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据说有人在火中闻到了桐油的味道,因此许多人都说必是有人纵火,却无一人知晓那究竟是何人。大火很快就被扑灭,所幸未造成重大损失。事后黑骑在军需营里发现了一个破损的桐油桶,一截沾满桐油的毡布,还有某个营帐中两具被人一刀断喉的尸体以及他们不省人事的军师。不过这都是后话。

  至于陈忆安,早在火起的混乱之中偷了一匹马,奔出了九夷大营。

  九夷丢了重要俘虏,看守之人罪无可赦,伏伶首当其冲,一人揽下了所有责任。据说他原本该是死罪,可怀英许他将功折罪,只赏了五十军棍,罚在帐外跪了一夜。没有人同qíng他,毕竟与敌国的将军苟且可不是什么光彩事,传出去只令那些打生打死的战士觉得面上丢人。那一夜过后,他衣衫上的血尽数在后背凝结成冰,双腿已经无法动弹,却连一个愿意上前搀扶他的人都没有。

  这却也是后话。

  九夷大营陷入混乱的当晚,邺丘城下,一匹乌骝马发出一声嘶鸣,马上的骑士高举右手朝着城上挥舞,用几乎冻僵的嗓子高声道:“快开城!快开城!”

  许久都没有人回答他,不只是他声音太轻,还是根本那哨楼的守卫就在玩忽职守,并未发现城下有人。等了许久,直到他嗓子都几乎喊哑,才有一人探出头来犹犹豫豫地问到:“你是谁?”

  “陈忆安。”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小兵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城下的那个少年。他穿着一身布衣,不知在严寒中奔驰了多久,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双颊消瘦,发丝中甚至掺杂着一丝灰白,眉眼却的确是陈忆安的模样。小兵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甩了自己一巴掌,确认不是做梦,这才匆匆忙忙奔下城楼去报信。

  城门终于开了。陈忆安跨下马来,牵着那匹乌骝马入城,却觉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氛来。四周灯火通明,可没有人上前迎接他,邺丘守军还在自顾自地巡逻,城中看似一派安宁平和。萧明带着一队亲兵站在他面前,所有人手上都拿着武器,利刃闪着森森的寒光。陈忆安已经jīng疲力尽,几乎就要倒下,可那说不出的诡异气氛令他生生停住了脚步,隔着十丈的距离警惕地看着萧明。

  萧明也看着他。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yīn险的笑容,扬手道:“给我拿下!”

  霎时一阵甲胄声响,数十个亲兵将陈忆安团团围住,毫无善意地将武器对准了他。突然的变故令他手足无措,可他身上所有的武器仅剩一把匕首,现在已经连挥动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萧明,问道:“萧将军?为什么?”

  “此人被九夷所俘,而今毫发无伤地回归,不觉得奇怪吗?”萧明冷笑着对他的亲兵道,“你们看他牵的那匹马,那是乌骝马,只有九夷才有出产。此人必是已经做了九夷的间谍,且将他拿下,待我好好审问一番。”

  “萧将军?!”陈忆安只觉得一头雾水,“我怎么可能是九夷的间谍?我是从九夷大营逃出来的,萧将军你……”

  他话音未落,十余个亲兵已将他团团围住,有人扭着他的胳膊将双手缚在背后,牛筋绳子深深勒入手腕,利刃抵着他的后颈,qiáng迫他低下了头。如果换作往日,区区十几个人是绝无法轻易擒住陈忆安的,可他现在偏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有人在他膝后一踹,他就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