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31)

2025-10-09 评论

  宣闻燕酒过三巡,又想起要做和事佬,起身走过来,端着杯笑道:“叶阳大人,来来,我们一同给王爷敬酒。”

  他怕叶阳辞脸皮薄,还很贴心地拉上了自己。

  气氛烘托到这儿,此刻再拒绝也说不过去,可一只净袜还在人家那里。叶阳辞只好站起身,赤足踩在鞋面上,端起酒杯,生硬地说:“王爷,下官敬酒一杯。”

  秦深泰然坐着,把酒杯捏在两指间,要喝不喝的样子,嘲道:“本王何德何能,能让叶阳大人来敬酒。这酒喝下去容易,只怕到时回了山东,与你巡抚大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要背一身欺压官员的骂名。”

  宣闻燕紧张地望着叶阳辞,做口型道:说点软话,笑一笑。

  他心道:但凡你温柔软款地笑语几句,谁还能揣得住铁石心肠?就算伏王殿下也不能啊。

  周围不知不觉安静下来,宾客们看好戏的目光都投注在秦深与叶阳辞身上。

  叶阳辞依然面色冷淡:“下官从皇命,不得不割爱,可王爷欠下官的五千两尾款,还打着白条呢。王爷不喝这杯敬酒,是打算拖欠到底么?”

  宾客们吸了口气:这位叶阳大人,向亲王求和时还这么赤裸裸地催债,真是要钱不要命。

  秦深没发怒,一仰脖把手中酒喝了,说:“本王既然答应了陛下,再掏五千两买断,就少不了你一个子儿。但你拿了本王的钱,不能一点笑都不卖。来,走个杯。”

  叶阳辞垂目看了看手上斟满的酒杯。这是潞州鲜红酒,虽以葡萄为原料,果香宜人,但因反复蒸馏酿造,颇为辛烈,入喉甚至有刺痛感。

  他既敬了酒,自己若不喝,便是倨傲失礼,于此情境下不符合一个按捺不甘、无奈求和的官员形象。

  于是叶阳辞抬手,饮尽杯中酒,杯底一亮,引来周围一片叫好声。

  “就一杯,这诚意也未免太轻了点。”有人起哄道,“叶阳大人吃不了我等敬的酒,难道连敬王爷的酒也吃不得?三杯走起,三杯!”

  “对,不满饮三杯,便是瞧不起我们王爷。”

  秦深知道叶阳辞平日酒量不错,此番大约脾胃不适,意思意思喝一杯,把场面过了就好。他正要出言制止众人拱火,叶阳辞却自嘲般轻笑起来,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诸位大人说得对。下官怎敢在天潢贵胄面前拿乔,既然敬了,就该敬到底。”

  他持杯,微微俯身:“这第二杯酒,下官也满饮了。”

  秦深暗中皱了皱眉,伸手捏住他的腕,用眼神示意他做个样子就好,或是不小心洒了也行,自己会给他圆场。

  宾客中有人对这个捏腕的动作醍醐灌顶,笑道:“叶阳大人,王爷这是叫你敬出花样,走个交杯!”众人又是一阵看好戏的热烈附和。

  叶阳辞抿着嘴角,侧目拱火的众人:“我一个大男人,王爷稀罕与我吃交杯酒?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不是想打趣我,而是想恶心他吧。呵,都滚。”

  他骂了全场,但用词与语气实在微妙,宾客们竟然谁都没觉得被得罪。抬手满饮第二杯时,全场又是一阵叫好。

  秦深看他第二杯喝得更快,喉结滑动间,能听见接连吞咽声。明明是畅饮佳酿,却让秦深生出了他在饮冰茹檗的错觉,心头揪着一跳。

  深杯见底,叶阳辞吐了口气,继续斟第三杯。

  他持杯朝秦深拱手:“下官昔日有不敬之处,盖因性情使然,今后努力收敛,还请王爷多包涵。”

  这话还是绵里藏针,但至少面上服软了。

  好容易三杯敬完,宣闻燕连忙大打圆场:“这叫‘三杯和万事,一笑泯恩仇’。诸位,一同举杯,敬皇恩,贺新年啊。”

  众人纷纷笑饮:“敬皇恩,贺新年。”

  叶阳辞扶着桌案坐下,暗中伸手去秦深膝弯处扯净袜。这回秦深把腿劲松了,叶阳辞左手提着净袜,往赤足上套,感觉自己这回还是被秦深欺负了。

  他抬脚穿袜,单手不便。秦深便将右手悄然伸到桌下,一边帮他穿袜,一边趁机揉他小腿,带着安抚,还有些别的意味。

  叶阳辞拍掉秦深的手,喉间的辛辣感落进了胃里,火油似的烧起来,瞬间背上渗出汗。他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席,像是要去更衣。

  秦深被轮番敬酒的勋贵官员们围住,此刻也想离席更衣,但同进同出就太明显了。他只好按捺着,错开一会儿再去。

  叶阳辞走到廊下,透了口气,胃里绞痛并未缓解。他又穿廊进入一小片梅林,扶着树干想要缓过去。

  梅林那头是更衣小楼,有婢女侍奉贵客如厕、更衣、熏香。

  萧珩净手后脱掉满是酒气的袍子,换了件深色云锦曳撒,外披氅衣,走出更衣小楼。德州卫指挥使周郁观说要请他花楼吃酒,请了两次他借故推脱,第三次改了地点在这胡姬绿酒楼,他才应邀出席。

  不料在这儿还能意外碰上故人。

  “哟,叶阳大人,真是巧遇啊。”萧珩笑着走过来,不经意似的敲了敲叶阳辞头顶的梅枝,看残红花瓣飘落,沾了他一头一身。

  叶阳辞挺起腰身,伸指抚去鼻尖花瓣,强忍胃痛,神情平静:“萧千户过年不回老家,到底还是京城热闹。”

  萧珩说:“是啊,凑热闹罢了。听闻叶阳大人又高升了,还未当面致贺,不如就此机会,让我去席上也敬你几杯酒——今夜是谁攒的局呢?竟有这么大面子,能把不喜应酬的叶阳大人请出来。”

 

 

第96章 他一点都不可爱

  叶阳辞张口就想吐,勉强回答:“不过一些同窗同年,随便聚聚。我喝得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大冷天儿,萧珩见他额际的冷汗肉眼可见地渗出来,皱眉问:“你不舒服?”便伸手来搀。

  叶阳辞后退两步,避开,转身吐了一草丛的汤汤水水。萧珩上前给他拍背,还未近身又被他伸手阻止。他吐完开始咳,泪花溢出眼眶。

  萧珩只好转身去更衣小楼,向婢女取一杯丁香水,递给他。

  叶阳辞接过水漱了口,从袖中抽出帕子擦拭嘴角。他返身走到游廊的偏僻处,倚栏坐下,方才低声说:“多谢。我无事了,萧千户那边应是有局,还请自便,不必在我这儿耽搁。”

  他不领情。萧珩转身要走,忍不住回眸一瞥。

  不瞥还好,一瞥又觉得他身上襕衫单薄,连个外披都没有,实在看不下去。

  萧珩抬手去解自己的氅衣,却听身后有个熟悉声音说道:“不劳萧千户费心,截云有自己的大氅。”

  他闻声望去,果然是秦深。

  秦深大步流星走来,将手中的荼白滚边大氅披裹在叶阳辞身上。他给大氅的腰间系带打了个结,沉声道:“我叫人上了一道炖灵芝蜜水,给你解酒暖胃。近期什么酒都别喝了,明日去太医院找你妹妹开个方子,冬春宜温养。”

  叶阳辞心道,我这脱敏的方子就是我妹妹开的,她说过伤胃,没想到这么伤,疼起来真够呛。这才服药一个月,要是连续服一年……

  这会儿胃痛有所缓解,他淡然点头:“好,我多养养。王爷明日要离京,我去吏部办理文书手续,还需要些时间,明日就不送了。”

  秦深想抱一抱他。叶阳辞撇开几步,提醒:“王爷自重。”

  萧珩讪笑出声,意有所指:“人多眼杂,可不得自重么?否则之前那般用心的流言作势,在御前立起来的冤家对头,不都白费了。”

  秦深峻色看他:“萧千户知道得还挺多。看来是回到京城路子宽,能进出长公主府,重投故主,也就忘记了先前对本王的效忠。”

  萧珩仍是笑:“长公主是卑职的旧主不错,但区区一个下人,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卑职说过深受王爷感召,愿奉麈尾,这话可没有作假。几度同舟共济,怎么二位还不信任我?”

  秦深的目光如利刃穿透血肉,要把他的面皮剥了:“你连真实身份都一重又一重藏得紧,叫别人如何信任?

  “本王入京之前,的确与皇上、长公主只见过一面,对京城局势知晓得也不很详细。但留京这一个月,足以把你的底细打探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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