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48)

2025-10-09 评论

  正如他自己所言,“只要杀不死我,都将是我成功之前走过的路。”

  可叶阳辞知道,成就一位绝世名将的,不仅有治军之道、战略眼光、兵法奇谋、勇武之力,也包括了好运气。

  而好运气,不会永远站在某个人的肩头。

  自从黑龙旗下与秦深临别一吻,有个隐隐恐惧的影子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绝不允许被翻上来。

  他是统领一省的山东巡抚,是渊岳军的后勤总督,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出他对前线征战的主帅心怀担忧。

  但这个影子终于还是冲破封锁,乘着一纸急报,蔓延到了叶阳辞面前,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其时,他正在山东登州府的蓬莱,视察半年前建的特许商贸港。

  “巡抚大人,辽北急报!”

  信差滚鞍下马,提着袍摆冲到阶下,将火漆封筒双手呈上。

  叶阳辞连忙接过,一把旋开筒盖,倒出纸卷展开细看。

  “北壁东、西路军撤出长城,退至辽北。秦少帅所率渊岳军,与师总兵会师于古北口长城,后分两路追击。

  “师总兵率部出关后,直奔大定、临潢。而秦少帅出关后却沿渤海北上,走来州、锦州一线。于锦州南面的松山海岸,遭北壁与渤海人联手设伏,激战之时秦少帅坠下海崖,生死不明!”

  “坠下海崖,生死不明”八个字,叫叶阳辞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他死死捏着急报,深呼吸,定住心神,眼前黑幕逐渐散去,冷汗才姗姗来迟地从后背渗出。

  “知道了,你先去驿站休息。”他吩咐信差,用自己听着都陌生的冷漠语调,然后转身走入屋门。

  叶阳辞扶着椅背坐下,唤道:“李檀,拿辽北舆图来。”

  拿着舆图进屋的却是罗摩,他比划着告诉主人:李檀去集市上,还未回来。

  叶阳辞点头,在桌面摊开舆图,指尖沿着秦深的行军方向滑动:“涧川为何会冒险走这条路线……海湾、半岛,这一带局势复杂,渤海人虽自成一域,却都是靺羯人种,与北壁同根同源,他们联手的危险程度,涧川应该能预见到。相比起来,师万旋的行军路线才是常规且相对安全的……”

  他的手指沿着这一线继续北上,终于在两个字上停住——

  刀牙。

  他在此刻恍然大悟。

  秦深弃易行难,并非决策失误,而是为了进入二十多年前的刀牙战场,去寻找秦大帅的遗骨。

  这里是渤海人的地盘。当年他们偷偷借道给北壁骑兵,从而在刀牙爆发了一场鏖战。这场战役彻底摧毁了北壁“铁鳞山”军团,也带走了大岳战功卓著的开国名将秦榴。

  秦深不仅要寻回父王的遗骨,还要弄清导致父王战胜却身亡的原因。

  他的杀父仇人不止是北壁八部里,还有渤海人……也许还不止。

  从晓事开始,到今时今日,秦深已经为此隐忍了二十年。如今终于有机会踏上父王埋骨之地,又怎么可能因险放弃?

  叶阳辞长出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担忧无益,秦深生死未卜,他相信他还活着。就算毫无依据,他也坚信。

  当年他在夏津城门外,孤身面对着几千名浪潮般席卷来的马贼,秦深如何单枪匹马、一箭破空地来救他,如今他也如何奔赴山海去救秦深。

  叶阳辞的面色从苍白中腾起不太正常的殷红,如同雪地里陡然绽出了业火红莲。

  “……乘海船去。”他盯着面前舆图,喃喃道,“就从此地的蓬莱港登船,向北穿过整个渤海湾,直接在辽北的松山海岸登陆。

  “渤海人与大岳关系冷漠,甚至还有些敌意,但不禁止民间商人的海上贸易。

  “今年开春我所组建的,官督商办的海运商团正好派上用场。

  “暗访海上贸易线,调查‘特许商贸税’有无偷漏,这个由头说得过去,短时不会引起朝廷怀疑。”

  叶阳辞很快理清了思路,起身吩咐:“收拾行李,今日便出发!”

  罗摩有些着急地朝他比划,比平时的手语要长得多。

  叶阳辞耐住性子,仔细看完,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与小主人同去!小主人要乘船渡海,我擅水性帮得上忙。而且我父亲当年就是在渤海湾被老爷所救,父亲曾传给我一张渤海舆图与海事图,十分详尽。我还会驾驶海船,货船、战船都能掌舵。带我去吧,小主人!

  叶阳辞望着罗摩的乌黑面孔与一头短卷毛,再次想起幼年时听他爹说过,当年坐船经过渤海湾时,正逢倭乱海战,在漂浮的船骸上捡到了濒死的罗摩的父亲,心生怜悯捡回来治伤。

  看来罗摩也许与此行有着不解之缘,不妨带他上路。

  于是叶阳辞颔首:“好,就带上你。把李檀留在蓬莱,为我传递山东境内与朝廷的消息,随时接应我。”

 

 

第108章 今后你是我儿子

  一只皮毛蓬乱的猞猁在岩崖之间跳跃。

  崖壁陡峭,落脚点的石块狭小锋利。它仗着大猫的天生矫捷,以及被驯养出的仿佛通人性的灵智,有惊无险地下到崖底。

  崖底的海浪拍打着礁石。猞猁在礁石上打滑,摔进水里,险些被浪卷走。

  它极力贴着礁石边缘,向附近的沙滩刨动四肢,终于在筋疲力尽之前上了岸。

  湿漉漉的皮毛一阵猛烈抖动,它甩干水,蜷在石块旁休息片刻。缓过劲后,它起身奔向崖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具具嗅过去。

  尸体还很新鲜,盔甲摔得七零八落,刀刃与箭矢伤口清晰可辨。

  猞猁嗅了嗅他们身上的猪皮裤与圆顶垂缨的皮帽,对这些渤海士兵不屑一顾。

  它在遍地尸体中不停寻找,终于在一块浮木旁发现了自己的主人。它使尽全力将俯趴的主人掀过来,用粗糙的舌头不断舔舐他的脸颊。

  许久后,主人依然毫无动静。猞猁有些焦急地转来转去,忽然一下跃上他的胸腹,来回踩踏。

  秦深猛地睁眼,呛咳出口鼻中残存的一点水。他的意识像从混沌深渊中被强行拉拽上来,魂魄四分五裂地漂浮着,肉身抛在一边,被剧痛填满。

  猞猁欢叫着从他身上跳下来,继续舔他的脸。

  秦深的三魂七魄缓缓沉入皮囊内,昏迷隔绝被打破,剧痛再次占领全身。他挪动沉重的手臂,长出了一口气:“於菟……”

  於菟用脑袋拱着他的肩膀。秦深艰难地挪动着坐起身,背靠沙滩礁石,解开湿衣,摸索着检查自己身上的伤。

  从六七丈高的崖顶落水,冲击力巨大,水面硬得如同地面,幸亏全身盔甲护住了他的身躯,但也险些害他溺水沉底。

  他在生死边缘,全靠一股绝不放弃的意气支撑,昏迷前耳边有惊雷炸响:

  “我要你活着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阿深,留着你的命做聘礼,回来娶我……”

  截云还那么年轻,情爱之事又极度认人,在爹娘面前的那句“就算不殉情,也会为伴侣守一辈子寡”绝非说说而已。就凭这一点,他怎么能死,怎么敢死?

  就算摔进地狱里,他撕肉拆骨,化身恶鬼也要爬回人间,去到截云床边,用自己破烂的胸膛再做一回爱人的枕。

  这股执念让秦深在下沉中奋力扯开甲胄,被海浪裹挟着几次砸在礁石上,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寒冬海水冰冷刺骨,他抱着浮木拼死游回岸边,才敢筋疲力竭地昏迷。

  所幸他平日对於菟做过救主训练,一旦他倒地不醒,这大猫就会又舔又拱,还会跳上来踩踏腹部和心口,这才让自己死里逃生。

  秦深摸到痛处,推测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好在断骨没有把肺叶戳破,否则神仙难救。

  其他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说是不碍事,但在这种寒冷潮湿的崖下荒滩,待久了也是要命。

  他缓慢起身,脱去湿衣裤,从周围的尸体上剥了几件干燥的皮袍、皮裤穿上。他还搜出了几个火折,但暂不打算生火。

  这是一片狭窄的不毛之地,北面是陡峭悬崖,南面是茫茫渤海,秦深慢慢走了一圈,发现无路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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