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189)

2025-10-09 评论

  电光石火之间,他做出了本能的反应,猛地侧身,同时去抢手边一把悬挂在奉宸卫腰侧的鸣鸿刀,来格挡暗箭。

  他固然有警觉,但毕竟已是六十岁,哪怕外表看着显年轻,但“岁月不饶人”与长年的养尊处优,已经深入侵蚀他的筋骨。这个抢刀抵挡的动作,并没有及时完成。

  在这生死关头,萧珩的鸣鸿刀脱鞘而出,雪刃起寒光,截住了秦泓越袖中射出的弩箭,将之击飞出去。

  与此同时,背后秦温酒的毒箭已至,萧珩来不及回刀去拨,情急之下只能一把拽住龙袍,将延徽帝往旁侧一带,旋即荡起一圈刀光,格开了围攻上来的刺客。

  那支毒箭擦着延徽帝的袍袖而过,在胳膊上划出一道伤口。

  麻痹感瞬间传来,延徽帝心知不妙,这毒怕不是“见血封喉”。他极惜命,能为此牺牲至亲,也能对自己下狠手,当即挥刀割下破口处的一大块皮肉,瞬间血染龙袍。

  “抓住这两个无君无父的逆子!”他手捂伤口,咆哮道,“朕要知道,他们背后有无指使者,还笼络了多少党羽!”

  萧珩一听这话,心道不好,“附逆罪”最容易变为清除异己的罗网,攀扯一堆无辜受害者。

  养在凤仪宫中的九皇子秦泓越倒还好,年纪尚幼,人际关系单纯。八皇子秦温酒就复杂了,多次进出柔仪殿的,除了他的属官与侍卫、侍讲、侍读,还有个屡次被传召的叶阳辞。

  不能把叶阳牵扯进这场刺驾案中。

  八、九皇子死不足惜。而延徽帝在他“尽力”救驾,仍“力有不逮”的情况下,被毒箭所伤,即使医治及时捡回条命,怕也元气大伤,日渐衰老的身体只会每况愈下。

  只要十一皇子无恙即可。

  萧珩瞬间下定决心,转身扑向秦温酒,厉喝道:“你还敢再对皇上放箭?!”

  他一刀戳进秦温酒的胸膛,另一只手借着对方袍袖的遮掩,连扣袖中弩的机扩。

  那机扩在秦温酒射出第一箭后,由于用力过猛而卡住。

  这会儿被萧珩接连扳动,机扩又恢复了运作,三支短箭倏然射出,擦着萧珩的曳撒,落入旁边的小溪中。

  延徽帝骇然变色——秦温酒负隅顽抗,若无萧珩及时阻止,这几支毒箭此刻已然刺穿他的身躯,到时再怎么剜肉放血,也必死无疑!

  与之相比,被一刀穿胸的秦温酒都显得死有余辜了。

  秦温酒死死盯着萧珩,一张嘴,鲜血喷涌而出。

  萧珩被溅了一脸血,面不改色地继续进刀,直至刀镡被肋骨卡住。

  秦温酒翕动嘴唇,发出了只有近在咫尺能听见的微声:“成王败……死,愿赌服输……我早已一无所有。其实在几年前,我将本名‘温叙’……自行改为几分谐谑的‘温酒’,父皇也不在意,从那个时候起,我就隐隐猜到了,我从来就不是他中意的储君……”

  他嘴里涌出的鲜血变成血沫,夹带着细密气泡,萧珩知道这是死亡的倒数。

  耳边残留的遗言,混在血腥味里飘来:“我要把母后与九弟一同带走,在下面好歹还能与我说说话……还有你,我也要带走,以免截云……所托非人……”

  萧珩凛然一惊,却听秦温酒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叫道:“萧楚白,你为何临阵倒戈!明明是你主动来找我,告知前几位皇兄的死因,逼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秦温酒垂头,再无动静。

  萧珩脸色铁青,简直不敢回头看延徽帝此刻的脸色。

  今日不仅延徽帝面临着生死一瞬,他自己也是。若不想法子自救,大祸就要临头。

  萧珩拔出刀,并不急于回头澄清,而是继续与殊死一搏的刺客们打斗,对落于下风的奉宸卫施以援手。他边拼杀,边喊道:“宁指挥使还没到吗?”

  旁边校尉回答:“传令兵已策马出发,这会儿应是对接上了。宁指挥使要分队人马,一部分继续守备外围,一部分来此护驾,还得穿过满地乱跑、惊慌失措的贵人们,想是需要一点时间。”

  萧珩道:“在援兵到来之前,务必守住御驾,就算拿命来挡,也不能让皇上掉一根头发。”

  周围奉宸卫在打斗中纷纷应道:“是!”

  胳膊上端被随侍宫人紧扎止血,延徽帝抓着条干净棉帕,堵住伤口,见染血鲜红,想来毒未入脉,就被他当机立断地连肉剜除。

  九皇子秦泓越已被奉宸卫制住,五花大绑,犹自对秦温酒的尸体痛哭流涕,呼唤着“皇兄!皇兄”,又被堵上了嘴。

  延徽帝一双眼睛如坟头老枭,盯着萧珩的神态举动。秦温酒的遗言像根毒刺扎在他心里,生出怀疑的根,他不禁开始思忖那番话究竟是诬赖报复,还是将死真言。

  不过,按常理推断,萧珩若真有谋逆之心,挑唆小八刺驾,那么方才就不会拼死护驾。今日若无萧珩及时出手,他怕是要殒命于毒箭下。如此看来,诬赖报复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还剩一两成,是他根深蒂固的性情与经年累月的帝王生涯所导致的,对所有人的不信任。

  眼见现场局面混乱胶着,远远地飞驰过来一队骑军,领头那人身穿盘花战袍,头戴翎盔,打扮看着颇为眼熟。

  延徽帝眯眼眺望,认出是长姐昔年的战袍,又听得锦障区有宫人叫道:“是长公主!殿下带着‘女骑’来救驾了!”

  女骑……延徽帝想起来,前几日秦折阅向他恳请增加卤簿,人数还真不少,足有三千之众。他拒绝了,但长姐难得放低姿态,说这些都是因战火受难、无家可归的女子,练得几分骑射,就做殿前仪仗,即能给她们糊口的活路,也能充公主府的门面。

  当年延徽帝忌惮的是长公主麾下三千精锐凤宸卫,如今一听这些人全是女子,下意识就松口气。吴宫练女兵的孙武斩了宫妃的脑袋,最后也只练出了闻鼓点转向;后赵武皇帝石虎打造千骑美人仪仗队,全是英姿飒爽的花瓶。在他看来女骑不过是别样风情,搏君王一笑的消遣罢了。

  既然长姐想要个花团锦簇的仪仗队,也许是想在百花丛中缅怀逝去的青春,又不花他的钱养,那就准了吧。

  没想到这些女骑除了日常充门面,还能驰援救驾,也不尽然是花瓶。

  转眼骑军近前,一半去安顿场中女眷,另一半在秦折阅的带领下冲到溪边,以弓箭支援陷入缠斗的奉宸卫。

  秦折阅翻身下马,走到延徽帝面前,顾不上行礼,直接托着他的手臂,急切问道:“阿檩受伤了?严不严重?”

  延徽帝已经很久没听长姐这么叫他了,望见秦折阅眼圈泛红,他心生触动,仿佛一息之间回到少年时,听长姐拖长了声音唤:阿檩啊——阿榴啊——回家吃饭啦!

  秦檩的眼眶也有点湿润了,说:“皮肉伤,不碍事。就是年纪大了不比从前,没那么容易愈合。”

  秦折阅转头唤随行大夫:“快,来给皇上看伤、包扎!”

  她看着大夫清理创口,敷药包扎,黯然道:“以为辅佐你登基,我也算完成爹娘的嘱托,没想我弟一把年纪还要吃这样的苦。夜里爹娘要入梦骂我了。”

  秦檩不想她都这个岁数了,还记得爹娘当年“长姐如母”的嘱托,早已冷硬如铁的帝王之心,也禁不住温软了片刻。

  此时周围局势已定,混乱渐清,刺驾的死士要么被当场诛杀,要么自尽,少数被俘虏。个别混在宫人队伍里,想要趁乱逃离的,也被细心的女骑们揪了出来。

  萧珩此时才顾得上自陈清白,向延徽帝谢罪:“臣为护驾,不得已杀了八皇子,是不赦的大罪,臣愿领罪。但八皇子临终之言,全是诬赖,臣纵死不认。”

  延徽帝垂目注视萧珩,慢慢道:“秦温叙杀父弑君,与畜生无异,你为救朕而杀他,是杀了头畜生,何罪之有。他临死胡乱攀扯,朕心里明镜似的,自有定论。至于你,今日救驾有功,朕也会论功行赏。”

  萧珩叩谢圣恩。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天谢 强强耽美文 爽文 万人迷 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