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203)

2025-10-09 评论

  延徽帝不自觉越发倚重他,常召他问策,也常采纳他的主意。

  就连朝臣们,背地里都称他为“假相”。

  不是真假的假,而是假王的假。暂署的、非正式受命的王,却与真王有着同样的权利与地位。只是失势则难保,且爵位无法继承。与眼下的叶阳辞的确颇为吻合。

  延徽帝吩咐停笔观望的画师:“继续画,把人也画进朕的群猫图里去。”他异想天开地补了一句,“给加个尾巴,这是猫妖。”

  叶阳辞边在心里骂你全家都是妖,两代三支就没几个正常人,边上前禀道:“陛下,北直隶的各府上呈了同一件急要,臣都汇总在这份奏章里,请陛下御览。”

  ——这些呈报自从第一封落在叶阳辞手里,就仿佛卷地忽来的风,将他满身霜雪都吹散了。数月以来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阴影,也随之涤荡一清。他就知道,渊岳军还在世,秦深还活着!

  当夜萧府内有人喜、有人怨。主屋与厢房内,斯人同样彻夜辗转难眠,但心底滋味却截然不同。

  翌日,新任吏部右侍郎的府邸上,有人想拉着登门的主公痛饮美酒庆祝,被会武功的女大夫用拂尘敲了脑袋。

  叶阳辞与韩鹿鸣联手压住了第一封地方呈报。

  随后是第二封、第三封……根据各地不同府城奏报的时间差,他们从中很容易就推测出渊岳军的行进路线与目的地,以及抵达目的地的大致时间。

  叶阳辞深吸气,平复激荡的心湖,对韩鹿鸣道:“这一场是气运之战。”

  他与韩鹿鸣说话,从来不需要过多解释,彼此都心领神会。韩鹿鸣点头:“扶棺送灵这一招,真是神来之笔。秦少帅这是要将天下人心汇成一股最大的‘势’,助他成就大业。

  “此乃帝王之能,非寻常人所能及。即使旁人能想到这招数,也缺少了秦大帅的威望遗泽,与渊岳军挽大厦于将倾的辉煌战功。”

  叶阳辞丝毫不加掩饰地说:“茸客,他便是我为大岳选定的下一任国君。”

  韩鹿鸣赞许地再次点头:“传说中麒麟入人间择圣主,非明王不出,出则为天下带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许多人并未意识到,麒麟不仅是瑞兽、仁兽,更是‘设武备而不为害’的神武之兽。以其堪敌真龙之战力,而行匡正辅佐之道,‘非不能也,实不为耳’。”

  “扯什么神话志怪,跑题了吧。”叶阳辞笑睇他,“回归正题。延徽帝收到这些呈报后,定然不会任由渊岳军在如此浩大的声势中回朝,他也得造势,以压制秦深的士气,打乱他的步调。来,猜一猜他会如何反应?”

  这一夜,韩府书房灯火通明。烛光将两个促膝而谈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偶尔举扇掩口,偶尔以茶相敬。

  深思熟虑后,叶阳辞将这些呈报整理成奏章,亲自送到御前。

  延徽帝看完当即变了脸色,先是惊疑,继而勃然大怒。他将奏章摔在地面,厉声道:“数万人马,连是死是活都传不回一个准信,兵部的驿兵与斥候是干什么吃的?还有师万旋,人就在辽北,也一并瞎了眼吗?如今队伍都快行到山东德州了,朕才知道此事,好个从天而降的王师!”

  叶阳辞完全明白他忌惮所在,温声道:“前情再怎么跌宕,王师都是陛下的军队,也必须是陛下的军队。”

  这个“必须”戳中了延徽帝的心弦,他下令:“你为朕拟旨,叫渊岳军停止南下,原地待命。朕从兵部调拨几名将领过去,每将领其中五千至一万人马,分派到各省府卫所,以充地方兵备之不足。”

  原来是要将整支军队切割成数块,易以将领,改换建制。如此分化至各地,久而久之,黑龙军魂就散了。而功勋最高的秦深,估计更不会有好下场。

  果然,延徽帝想了想,继续道:“伏王秦深克竟全功,自当隆重褒奖。边塞苦寒、征战日久,想来已疲惫不堪,故而朕召其回京,卸渊岳军主帅之职,赐以金玉珍宝、别院良田,永享一等亲王爵禄。”

  叶阳辞暗中冷笑。他故意面露担忧:“可是陛下之前三道金牌,催促伏王率渊岳军班师回朝,还将此令在各州府告示百姓。眼下他奉命班师,若不准渊岳军回京,是不是有朝令夕改之嫌,有碍陛下的圣明……”

  延徽帝斜眼看他:“叶阳尚书,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那是回朝复命之师吗?那是挟功震主之师!”

  叶阳辞一脸恍然之色:“陛下睿略啊。臣这便去拟旨,回头呈给陛下审阅。”

  这道旨拟好后,延徽帝很满意文辞,觉得既彰显了天子的威严大度,又敲打了伏王的别有用心,还让各州府明白并非朝廷朝令夕改,而是形势不同以往——

  秦深要送父亲遗骨入京,可以啊,独自扶棺,最多允许他带几十人的亲卫同行。这浩浩荡荡的几万人马算怎么回事,来逼宫的吗?

  延徽帝当即下令,将圣旨发往各州府,同时警告各地主官,不准治下百姓给渊岳军提供粮草,违者以“乱政罪”论处。

  同时他紧急从奉宸卫、羽林卫、金吾卫中调拨心腹将领,派往山东德州,接替秦深的统帅之职,将渊岳军大卸八块,散向四方。

  可延徽帝没料到的是,这些手持诏书与虎符的将领们,一到渊岳军中,就如同泥牛入海,从此不见了踪影,连个消息也没能递回来。

  这几乎是明目张胆地抗旨了。秦深牢牢霸占着军权,还真想兵临金陵不成?!延徽帝盛怒之下心疾发作,险些心颤到别过气去,太医院全力施救,好歹是有惊无险地救了回来,千万嘱咐圣上平心静气,不要发怒。

  心疾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要不发作,延徽帝就仍是个老当益壮的雄主,当即召集百官上朝,商议此事。

  官员们照例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个不停,意见大致分为两派:

  一是激进派,痛斥伏王有不臣之心,请陛下当机立断,下旨褫夺他的兵权,押送回京问罪。这些人占了多数。

  二是持中派,委婉陈情,居中斡旋,意为伏王乃忠良之后,性情敦厚,又是陛下亲侄儿,不至于起不轨之心。如此中途解职过于羞辱,寒了广大将士的心。不如就让他持金牌班师,将军队驻扎在应天府北面,再召他单独入京觐见。这部分主要是言官,人不多,但有些天然的话语权。

  延徽帝十分不喜这些言官,天天谏君谏君,这会儿该狠狠捶打心怀鬼胎的领军人物了,又想搞绥靖那一套,叫他窝火但不好直接发作。

  叶阳辞仿佛深谙帝心,在此刻挺身而出,奏禀道:“陛下所忧不在当下,而在将来。自古拥兵自重的将领,若无朝廷的强力钳制,往往会野心膨胀,成为割据地方、对抗中央的军阀,若再进一步,便恐生谋叛之心。放任伏王纵兵直入京师,实非万民福祉。”

  延徽帝颔首,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叶阳辞又接着道:“可依臣看来,原地驻扎有更大的隐患——计算行程,渊岳军此时正在山东境内。山东可是鲁王一脉的大本营,有矿、有粮,还有数十年的人脉积蓄。陛下您看……”

  延徽帝顿时反应过来:的确不宜!除非他公开宣布渊岳军叛国、主帅秦深谋逆,派朝廷大军去围剿。否则这么不明不白地将渊岳军搁置在山东,岂不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在他新派去的将领掌握兵权之前,绝不能让渊岳军就地驻扎!

  延徽帝当即改口:“叶阳尚书所言在理,朕从谏如流,便让渊岳军继续南下,至滁州境内停驻,再召秦深入京面圣。”

  滁州就在南直隶,紧挨着应天府,不远不近。且环滁皆山,万一军队真要哗变,圈绞起来也方便。

  朝臣们无论是激进派,还是持中派,也都觉得合适,于是纷纷附议。

  延徽帝想了想,觉得还不够硬气,又道:“无论是因战局多变,还是有内幕隐情,伏王秦深前后几次违逆朕的旨意,都是不争的事实。朕若因他军功显赫,就放任他藐视天子,将来朝廷的政令还如何推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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