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他在年少时,治水有功、消除瘟疫,这是他的功劳……
他没有昏庸一世碌碌无为,他也曾做过丰功伟绩。
所以,那是他的功劳,他不后悔。
和锦帝再闭上眼睛的刹那,看见了沈原殷冷淡的眼神。
打更声回响在宫城之上,卯时已至。
“大人,二皇子已到养心殿。”
沈原殷看了一眼已经昏迷不醒的和锦帝,与床边缩成一团的有福。
“走吧,去会一会二皇子。”
大雪已经在逐渐变小,崔元嘉等人带着一身血迹站在养心殿前,锦衣卫层层密布,护在前方。
血迹滴落在地,渐渐散开。
一片洁白之中,混进了刺眼的血色。
“真是许久未见了,二皇子,”沈原殷漫不经心地看着崔元嘉,道,“作为叛军首领,二皇子还有什么遗言可说么?”
沈原殷的眼底充满了蔑视。
崔元嘉咬着牙,道:“沈原殷,你是圣上身边的乱臣贼子,今日本殿下便要清君侧,明圣眼!”
锦衣卫与京营剑拔弩张,只等待一声令下。
崔元嘉的手已经抬起,他微眯着眼睛,已经做好准备下令。
就在崔元嘉手即将放下那刻——
“吼——!”
一声虎啸凭空出现,瞬间刺破了两军之间那近乎凝固的死寂。
羽箭咻地划过空中,发出破空声,直奔崔元嘉而去。
沈原殷抬眸看去,猛虎跟随在马匹旁边,呲着牙齿,崔肆归手持弓箭,冷冷盯着崔元嘉的方向。
羽箭入体。
崔肆归扭头看向沈原殷,与他两两对视。
呼啸许久的雪终于停了。
第93章
崔元嘉尚有余温的尸体倒在雪中,羽箭插在他的心口上,丝丝缕缕的血液流出,顺着身体浸入雪中。
他死了。
崔元嘉一死,京营便没了主心骨,顿时慌作一团。
可他们慌了,其他人却没慌。
锦衣卫和崔肆归身后的狼牙营战士冲出去,层层围剿。
不出一盏茶时间,京营便被全部拿下。
崔元嘉的尸体静悄悄地躺在雪中,他歪倒在地上,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圆瞪着。
眼白上是狰狞的红血丝,瞳孔中还印着方才的刀光剑影,嘴角不甘心似的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的气息已绝,手却还紧紧攥着拳头,像是还要做些无用的挣扎。
崔元嘉死不瞑目的眼中,充斥着贪婪与不甘。
马蹄踩在松软的雪中,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崔肆归拉着缰绳,徐徐停在了沈原殷的面前。
他脸上充满笑意,柔和道:“沈大人,别来无恙。”
沈原殷抬眸看向他,风吹过他们之间,带起他鬓间的碎发凌乱。
崔肆归俯下身,粗糙的手指挽过沈原殷飘起的发丝,别在耳后。
满是茧子的手掌捧着他的下巴,冷风已经将沈原殷的脸庞吹冷,温热的掌心源源不断地带给他温度。
沈原殷的唇绷得很紧,冷意不知为何在他脸上蔓延,竟凭空添了几分锐意。
“我好想你,沈大人。”
崔肆归喃喃道,声音细微,却被沈原殷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掌也变得粗糙,贴在沈原殷的脸上,指尖抹了一把沈原殷的唇瓣,最后停留在嘴角。
崔肆归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冰冷又柔软的触感贴上了他的脸,随即立刻拉开。
沈原殷眼含笑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但崔肆归能看出他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
“把这里处理了。”沈原殷轻声道。
沈原殷留下此话,便转身离去。
崔肆归望着沈原殷的背影,清冷孤傲,在白茫茫中格外亮眼。
他摸了摸脸上方才被亲吻的地方,倏地一笑。
崔肆归指使着人将殿外的狼藉收拾干净,随后也跟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的人数不少,崔肆归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垂眸饮茶的沈大人。
已经盖着白布的和锦帝躺在床上,群臣低头候在一旁。
崔肆归身上还穿着盔甲,他边走边褪下了冰冷沉重的盔甲。
崔肆归走至沈原殷身旁,看见了桌上摆放着的圣旨,正想开口询问时,群臣纷纷跪下,口中高喊:
“拜见新皇!”
沈原殷垂首,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岿然不动。
崔肆归皱眉,拿起圣旨便看了起来。
沈原殷目光落在水面上,微微荡漾的水面归于平静。
不一会儿,崔肆归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都出去。”
群臣闻言便鱼贯而出,殿中空荡荡的,也没有声音。
沈原殷在崔肆归再说话之前,强势打断他道:“你看这个。”
崔肆归顺着沈原殷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把团扇。
崔肆归有些不知其然。
沈原殷挪开袖口,露出了团扇上的“晚”字。
崔肆归愣住了。
“这是……”
“狄小姐的团扇,”沈原殷道,“害死她的人的确不是皇后,是和锦帝。”
沈原殷挑了几句重点,将事情由来讲给了崔肆归听。
和锦帝么……
崔肆归听完后,陷入了沉默之中,脸上带着些茫然。
半晌,他笑了出来。
“就单单这个原因,他就决定杀了我母妃?”
“人还没死,我让尹颂给他下的假死药,方才太医已经来过了,确认死亡,”沈原殷抬眸看向崔肆归,停顿一会儿后道,“皇后交给我来处理,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这是让你继位的圣旨,这是传国玉玺,自己收好,我先回府上了。”沈原殷将手中玉玺推了过去,如此道。
崔肆归闻言,手上动作迅速拦下了沈原殷。
他怔愣地看着这些东西,有些说不出话。
和锦帝不可能让他登上皇位,只能是沈原殷的手笔。
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崔肆归,”沈原殷疲惫的声音传来,“我已经有两天没睡了,我现在很累。”
两人僵持着,沈原殷脸上的疲惫感很明显,甚至眼下都有了些许的青黑,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更加刺眼。
崔肆归闷声道:“我跟你一起回府上去。”
沈原殷淡声道:“随你。”
沈原殷话虽如此说,却也没想到崔肆归竟真放着宫中的一堆烂摊子,跟着他回了丞相府。
岚梅苑的腊梅香味正浓,盛开的腊梅枝头落着白雪,半遮半掩露出花朵。
崔肆归折下一朵腊梅,拿在手中跟着沈原殷进了里屋。
里边的书桌再次变得有些凌乱,崔肆归默不作声走过去,任劳任怨地收拾起了书桌。
天色已亮,今日放晴,暖阳斜射进屋内,在地面洒上了一层金黄。
沈原殷倚着床头,慢悠悠打了个哈欠,语气倦怠道:“你不该来的,皇帝薨后宫中事务繁多,养心殿中躺着的还是假死的人,小心给人发现异常。”
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困意。
崔肆归却左顾而他言道:“沈大人,你方才见到我身边的那只老虎了么?”
“看见了。”
崔肆归手上动作未停,一边继续收拾书桌,一边道:“它便是从上林苑逃出来的那只老虎,随着我去了幽崖关,还杀了不少敌方将士。”
“虽见了人血,但它挺乖顺的,只要给足吃喝,它就能瘫在一处舒适的地方一直待着,也不会主动咬人,平日里最喜欢今日这种天气,暖洋洋的,它会找一处空地晒太阳。”
沈原殷静静听着,未曾言语。
崔肆归说完了老虎,又给沈原殷讲了不少在幽崖关时的事情,沈原殷也不语,只沉默听着。
没多久,桌上也收拾好了,崔肆归直起身走向沈原殷,半蹲下来,将脸送至了沈原殷腿上。
他的声音闷闷的,问道:“沈大人,那封信是那个意思么,还算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