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然又拿来了从张太医药箱里薅来的薄苛,把薄苛叶子兑了水浸泡一会儿,才递给沈原殷。
沈原殷取了一片薄苛叶子,放在鼻尖下轻嗅着,才勉强缓解了一下头脑的晕眩。
又拿过薄苛水,玉指搭在水囊的皮革上,他嘴唇轻启,抿了一小口。
薄苛水中清新的味道,顺着喉结滚动而往下流去。
水流从囊中漫出,从嘴角尖滑下,流过白皙弯曲的脖颈,又在光线的照射下,泛出点点金光。
沈原殷放下水囊,将瓶塞堵好后,随手放在了脚边。
简然忧心忡忡地道:“也不知道张太医什么时候能回来,薄苛水能治一点头晕,大人如果还是觉得难受,就再多喝一点。”
“嗯。”
薄苛水治标不治本,沈原殷眼下还是很难受,不是很想说话,闭着眼睛安静待着。
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听觉就会变得异常灵敏。
沈原殷听到有脚步在他周围徘徊,又听到几声刻意的咳嗽声。
简然犹犹豫豫地看着咳嗽声的方向,是崔肆归。
崔肆归记得前几日沈原殷的那句话,说不要让他真的讨厌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要让沈原殷发现崔肆归一直缠着他。
崔肆归不知道沈原殷这话当真当假,但他不敢去赌那个可能性,于是这几日都没有在沈原殷面前晃悠。
唯一出格一点的事,便是先斩后奏的混进了去豫州的队伍,而沈原殷却在临出行的前一天才知晓这事。
崔肆归一度很怕出发那日沈原殷会直接开口撵自己离开,心里万分忐忑,但万幸是,当时沈原殷只是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跟着沈原殷出发了。
这两日里,第一日的速度还是正常行驶,第二日就开始隔三差五休息一段,还见到了张太医去了沈大人在的马车上。
他担心是沈原殷身体出了问题,但又不敢直接在沈原殷面前问,因此只能找简然询问。
所以当崔肆归一见到简然看过来,便招手示意。
简然犹豫半晌,还是走过去了。
崔肆归心里有些猜测,压低了声音,问道:“沈大人头晕难受?”
简然想了想,这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于是点点头道:“对,张太医刚才来看过了,现在去药铺子里抓药。”
崔肆归张口,刚想要说什么,便发觉了一道视线看向他。
是沈原殷睁开了眼,目光清冷的看着他。
因为刚才的干呕,沈原殷的眼里湿润,微微带着湿气,有几颗泪珠挂在睫毛上,楚楚动人。
崔肆归喉结上下一滚动,但很快担忧的心情又居于其上。
他抬脚欲动,却又想起沈原殷的话,止步于此,但心中担心焦急不是作假,最终,他还是服从内心,向沈原殷走过去。
简然跟着崔肆归一道。
沈原殷坐在木墩子上,而崔肆归却是站着的。
两人一上一下,差了不少。
崔肆归更近地看清了沈原殷此刻的眼睛。
怎么会有人睫毛这么长,眼睛也这么皎洁动人,还有那颗泪痣,长得真是地方。
崔肆归心想道。
而后他蹲下身,右手轻轻抚上沈原殷的后背,左手拿起简然一开始放在干净地上的剩余薄苛叶子,用手指微微碾碎,放在沈原殷的鼻前,右手一上一下的在沈原殷背上来回顺着气。
薄苛叶子被碾碎后,它的味道更加被激发出来,清冽的草木香在鼻尖弥散开来。
沈原殷蹙着的眉头终于展开了些,胸脯中那口一直吐不出去的气终于消失不见。
今日沈原殷身着一身白衣,腰间带着一根黑色腰带,上面有用白线勾勒出来的图案。
腰间有些光秃秃的,少了什么点缀。
稍微感觉到好了一点后,沈原殷才开口问道:“我的玉佩,是不是被你顺走了?”
刚打过干呕的嗓音不清晰,闷闷的像隔了一层帘子。
“什么?”崔肆归无辜道,“沈大人的玉佩不见了么,我看沈大人今日腰间没佩戴玉佩,以为是想换换风格呢,原来是被人偷了,那贼人找到了么?”
沈原殷内心无语,不是很想跟他在这里做戏。
他语气敷衍道:“你不知道就算了。”
崔肆归本来还要说什么,这时张太医赶回来了,手里提着几包药,急匆匆的将要塞给简然,道:“你看着这一副药,还有一副我守着。”
崔肆归的注意力被转移,他抢走了简然手上的药包,道:“我去吧。”
捡来的干柴火被扔在地上,还有一些收集到的草木绒,用火折子将其点燃,又架了两根架子,木棍横放在架子之间,将药罐子悬挂在木棍上,底下烧着火。
木柴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这个月份守在火堆旁边属实是有一点热了。
崔肆归的脸上已经冒出点点汗珠,很快顺着流下汇聚成一小股水流,在下巴处滴落到地上。
简然没抢过熬药的活,只好蹲在沈原殷身边,心里有些郁闷。
这四殿下怎么抢他的活做呢?
简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大人,那玉佩呢,是在四殿下那里么,不用再确认一下么?”
沈原殷言简意赅道:“嗯。”
沈原殷对崔肆归还是有一些了解,方才见崔肆归面上的表情就已经知晓,玉佩铁定是被崔肆归顺走了。
“那就不管了吗,什么时候要回来?”
沈原殷没说话了,微微弓着身子,阖眼,进入浅眠。
等他再次醒来时,并不是自然醒,而是被简然推醒的。
而眼前托盘上放着冒着热气的药,熟悉的苦味扑面而来。
沈原殷嫌弃地“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先放在一旁,等稍微冷一点就喝。”
他问身旁的简然:“我睡了多久?”
简然回道:“没多久,约莫半个时辰。”
沈原殷扫视了周围一圈,崔肆归不见身影。
“大人是要找四殿下?”简然发现了沈原殷的视线变化,于是道:“方才大人休息的时候,四殿下去翻了下马车里薄苛的库存,之后就带着人进了山里,说要去多采一点薄苛。”
沈原殷动作一顿。
简然时刻注意着药碗的温度,说话间简然又再一次将手指贴在碗壁上。
简然道:“大人,温度差不多了,也该喝了,张太医说不能等药冰冷了才喝。”
沈原殷怕苦,打小就怕,这么多年喝下来也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和小时候一样怕苦。
但因身体不好,这一点也是从小就有的,于是从小药不离身,一路泡药罐子长大,为了应付喝药,所以总是一只手捏着鼻子喝,另一只手托着碗底。
沈原殷拿过药碗,右手已经准备好捏着鼻子,准备一口气灌完。
药液顺着食道流下去,唇齿间都漫上了难以消失的苦味。
突然耳边传来声音:
“沈大人,吃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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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怎么会有蠢人忘了点发表时间啊[托腮]
第44章
崔肆归手上拿着一个布袋子,从草丛里钻出来,他从兜里掏出一颗糖,走到沈原殷的面前,再次问道:“要么?”
糖静静地躺在崔肆归的手掌心里。
沈原殷视线垂落,崔肆归伸出的手的指根和指腹处都有明显的茧子,那是他这么长时间训练出来的。
装满了薄苛的布袋子被崔肆归交给简然,沈原殷没有理会送到他面前的那颗糖,用眼神示意简然将人撵走。
崔肆归一挑眉,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旁放药的托盘还没有撤走,崔肆归往上一抛,“哒”一声响后,那颗糖稳稳地落在了托盘上。
不等被撵,崔肆归便自觉转身离开了。
“大人,”简然问道,“玉佩怎么办,万一真不是四殿下拿的呢?”
“休息时间够久了,通知下去出发吧。”
沈原殷没回答那个问题,能怎么回答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