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说着,应天棋注意到,方南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书架旁边翻书看。
“看书。”
“我还没瞎,自然知道你在看书。你看的什么书?”
应天棋感觉方南巳也没有很认真在看,取一本翻两页就放下了,再伸手取下一本,这没一会儿,桌上已经堆了好几本旧书。
想了想,应天棋一骨碌坐了起来:
“你发现什么了是吗?”
应天棋没等方南巳应声,自己爬起来跑到他身边:
“我看看?”
这整个含风镇都很奇怪,应天棋自然不能对这里的任何一位原住民掉以轻心。
当然,应天棋很感谢林叔今晚的收留,可是早上他故意给云仪抛了个引子,又一个人转了大半日,就等着云仪找上自己。云仪若是大大方方来寻也就罢了,可若是想旁敲侧击,那么今日,自然是他先遇到谁、谁先跟他互动,谁就最可疑。
但到目前为止,林叔好像只是单纯地助人为乐了一下。
从头到尾,他没试探过应天棋哪怕一句,寻常问题也是点到为止,多的事一点没做,就只为他开了个门给了他一把钥匙。没有很冷漠也没有过分热情,真的就只像是一个普通的友善叔叔。
应天棋看不出疑点,原本还想着在这间旧屋子里好好瞧一瞧看一看,但人一累就什么都不想做了,念着明日一早睡起来打起精神再看也是一样的,谁想方南巳比较上道,这么主动就替他将这活儿干了。
桌上堆着的书也有些年头了,纸页发黄、边缘还落着厚厚的灰。
应天棋本没瞧出什么特别,但草草翻看几本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这些书涵盖的范围很广……儒家经典、史书、兵法、政治……甚至还有治国之策。
应天棋微一挑眉。
首先,含风此镇靠果子果酒营生,对于果农来说……这种书是否有些太过深奥了?
“如果说,这屋子的主人是个书生,他若是为了考试准备这些书……倒也不奇怪。”
应天棋试图为此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方南巳却用一句话堵了他的嘴:
“你今在镇里逛了大半日,可有瞧见书院?”
“……”
应天棋一噎。
他仔细回忆一番。
好像确实没见。
方南巳瞧着他的表情,抬手,又将手里翻了一半的书抬手递给他。
应天棋接过,大概扫了两眼,意识到手里这是一本《贞观政要》。
可让他在意的并不是书的内容,而是书中密密麻麻的注解。
注解以朱砂手写,共有一深一浅两种颜色,深的瞧着已经有些年头了,笔迹颇有几分洒脱之感,大段大段地在书页中描述自己的想法与感受。
而那较浅的字迹出现较少,其中多是在思考深色提出的问题,以及看过深色注解后如何感悟云云。
就像,好友借阅读本?
不对。
这两种字迹明显隔着挺长时间,浅色用词给人的感觉也更像是个跟随前辈思路的后生。
所以,这么说的话,这其实更像……
前辈与后辈,老师和……学生?
第120章 六周目
“我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话是这样说, 但该转还是得转:
“……那么,现在的意思是,在这个没有书院、绝大多数人都靠种果子酿果酒为生的镇子里, 有一个书生。这个书生很厉害,涉猎的书目不止有考试重点,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学过治国策论。除此之外, 他还有个很厉害的老师,老师必然懂得比这更多, 才有资格教导他。”
方南巳听着他的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但,我好像不记得近年入殿试的考生里有江南人啊……”
应天棋瞎说的。
他哪知道进殿试的都是谁家小谁,只不过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 没想起宣末哪位有记载、时间和年龄都对得上的文臣是江南出身罢了。
读这么多书却不考试……又或许是没考中?
到底是没考中还是不想考。
没考中的话, 他现在人在哪,为什么不在这住了?
不想考的话,为什么不想考?在这个年代, 什么人会读这么多书却不想走科举仕途?
为了避免提前知道的答案影响自己的主观判断,应天棋已经尽力避开这个可能性去推测了,但是转来转去, 结局还是只有那一种。
“……这本书的主人,或许,是诸葛问云和他的学生?”
什么人拥有满腹才华与一腔热忱却不愿入仕途?
那自然是对朝廷已经彻底失望了的人,才不愿让后生蹚入京城这滩浑水、步上自己的后尘。
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教他这些呢?
自然是在等……
等黑暗过去,光明来临的那一刻。
等,亲手创造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天?
越猜越玄乎了。
应天棋合上那本书, 把它放到一边,犹豫着想跟方南巳说点什么。
方南巳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就那么默默等着,等应天棋纠结够了做足心理准备之后跟他开口。
其实应天棋从方南巳出现之前就在犹豫这事儿了。
但他觉得这事儿干出来实在不厚道,原本已经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无奈新线索勾得他抓心挠肝,实在是忍不住不缺这个德。
于是,短暂的挣扎后,他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坚定地问方南巳:
“你会开锁吗?”
“?”
林叔借给应天棋的这处院子一共有西、北、东,三间屋子。其中北屋最大,西屋和东屋相较之下就会显得稍微小一些。
林叔也只给了应天棋西屋的钥匙,北屋和东屋的门都是锁着的,按林叔所说,近日都没有人住。
如果事情真是应天棋想的那样的话……
应天棋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披着皇帝的皮,带着一国将军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撬别人家的锁。
小镇普通人家不像京城深宅大院,有成堆的金银珠宝囤着,得时刻防着小贼偷窃,上锁不够还得请护院。就像这两间屋子,门上就挂一把锁,用的锁并不精巧,甚至有些老旧,表面都生了锈,方南巳都不必费多少功夫,抽把匕首用刀尖撬个三两下,锁就“咔哒”一声开了。
“哇,”应天棋站在旁边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操作的:
“你还有这手艺?”
“嗯。”应天棋不太确定方南巳是不是跟他讲了个冷笑话:
“技多不压身。”
……那也行吧。
他们先开的是东屋。
东屋的陈设和应天棋住的西屋差不了多少,也有书柜,只是上面摆的书不如西屋多。且这间屋子看起来就挺有人气,不像应天棋刚进西屋时瞧见的那样,只要是个平台就积着厚厚的灰。
看得出来,这屋子的主人离开没多久,甚至桌上还摆着看了一半的书,练字的纸页也好好攒着,字迹很工整,洗干净的衣服规规整整叠着放在床边,随时等着居住在此的人回来。
应天棋拎起一件衣裳,展开瞧了眼。
男装,普普通通的布衣,尺寸不算大,应该属于一位身材清瘦的少年。
想了想,应天棋环视一圈屋内,默默把衣裳叠好放了回去,自己抬步往门外走。
“看完了?”方南巳瞧着他,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