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没有用,我们得想办法宰了他。”
应天棋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如此轻飘飘地去审判一条人命。
即便此人罪大恶极不得不死,他出口的时候也依旧有一瞬的不适:
“不能让他回京,他,和他带来的那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在这……不然我们以后的日子,会相当不好过。”
方南巳听见这话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他只停下脚步,看着应天棋,问:
“说得容易,打算怎么做?”
凌溯手里有火铳,带的人也比他们多至少一倍,虽说他们现在占了天气和地形的优势,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特别被动,但山就这么大,天总会亮也总会晴,现在不跑,被逮住只是迟早的事。
可站在凌溯的角度想一想,这大约是他距离拿下方南巳人头最近的一次。
近在咫尺的成功会驱使人孤注一掷赌一把大的,而人只要一急,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应天棋很轻地皱了下眉,再开口时,他声音沉了些许:
“你信我吗?”
方南巳望着他的眼睛,没有答信或不信,而是稍稍扬了下下巴:
“说说看。”
应天棋也没有立刻回答,他摸了摸自己怀中,取出一支烟花。
这是他早晨去含风镇市集里顺手买的,原本还想在除夕夜来点氛围感,吃点饺子放点烟花,但现在看来氛围感是添不上了,他的烟花只能放给凌溯看。
“赌一把吗?”应天棋拿着烟花,问方南巳。
方南巳微一挑眉。
而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抬手将烟花从应天棋手里拿了过来,一瞬也没有犹豫,直接拉了引线。
之后应天棋就听烟花筒里传出一道略显尖锐的声响,一点火光随之飞上高空,在他们头顶炸出了万千光点。
应天棋懵了,他抬头呆愣愣地望着天空,一直等烟花在落雪的乌云下绽开又消失,他才回过神来,瞧着方南巳:
“你……你把它放了干嘛?”
“?”方南巳随手丢了空掉的烟花筒:
“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俩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放,谢谢你的信任但你好像有点太信任了……”
“那现在怎么办?”方南巳双手抱臂。
“能怎么办?”
应天棋在他成功抱起臂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还装呢?跑啊!!”
三更半夜的在山林大逃杀途中放个烟花,无异于给敌人踩脸报点“来啊来抓我啊”。
应天棋已经能想象到了,四面八方的敌人都在朝他们这赶来。
“怎么办?”
被方南巳拉着奔跑在山林间时,应天棋竟无端有种荒诞的自由感。
他迎着夜半静谧的落雪,没忍住轻笑一声:
“我觉得这烟火还不够引人注目。”
那方南巳便问他:
“你想要多少人看见?”
“越多越好吧?”
应天棋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音里带着点咕噜冒泡的坏劲儿:
“有人坑了咱一把,礼尚往来,不能白挨,总得给他添点麻烦。”
“行。”
听了这话,方南巳一句也没多问,直接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打开随手丢到草木茂盛处。
火舌卷起草叶,慢慢攀到高处,橙红色的火光通天,照亮眼前一方天地,像是一朵永生的焰火:
“那就让它烧。”
第132章 七周目
冬夜, 天上还飘着雪,山林中的这丛火焰便格外夺目,比除夕任何一朵焰火都耀眼。
应天棋和方南巳进了一处小山谷, 山谷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出路,好像终于走投无路、被逼入了死局。
应天棋坐在石头上,望着不远处燃起来的那片火光, 拢着斗篷扣着手指,仰头问方南巳:
“坏了, 火不会烧到咱们这儿来吧?”
方南巳不甚在意:“不知道。”
“不能不知道啊,万一咱被凌溯堵在这烧死怎么办?那可就真是一身招数无处施展了。”
“那就死。”
“……”
行吧。
但应天棋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如果他是凌溯的话, 一定更希望亲眼看方南巳断气。一把火把人堵在这儿, 万一人跑了呢?变数太多,凌溯肯定不敢赌。
果然,很快, 应天棋听见了一片微妙的窸窣声,他猜,是有人先行一步潜伏在四周, 确保没有埋伏一切安全后,再让后面的人跟上。
事情跟应天棋猜的大差不差,没一会儿,他便听见了杂乱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真能跑啊,方大将军。”
什么叫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应天棋还没找见凌溯人在哪,就先听见他那欠揍的声音从队伍里冒出来。
他确实没想到凌溯此人还是个能装的。
在京城时看着还挺像个人,装得正正经经的闷包一个, 公事公办话不多,坏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坏,除了不在自己阵营,没什么其他问题。谁能想到一出来就放飞自我,一言不合就化身变态罗刹屠人满城。
倒是挺符合一些影视文艺作品中对锦衣卫头子的刻板印象。
凌溯从一众护卫身后走了出来。
他头戴一顶黑色斗笠,手里拎着那杆火铳,姿态十分悠闲,像是准备去捉一只被骗进笼中已无处可逃的鸟雀。
“……哦?还有一个?”
看清应天棋,凌溯似有点意外:
“没人跟我说啊。”
应天棋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脸上的面具,没吭声。
一旁有人上前,附在凌溯耳边低语几句,凌溯眸里便划过几分了然。
而后他重新打量应天棋一眼:
“听闻诸葛问云有个很优秀的学生,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
应天棋有些诧异地跟方南巳对了个眼神。
凌溯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能这么猜?
应天棋不大确定。
所以他没有出声,就静静地等着看凌溯还能作什么妖。
“我还是很仰慕方大将军的,到了这地步,我也不愿太过为难你。这样,只要将军愿意告诉我你此行目的、诸葛问云的藏身地,还有,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我可以自作主张留你个全尸。当然,若将军临时改变主意觉得太后娘娘是个不错的依靠,我回京后也可为您美言几句,我想娘娘也一定很欣赏将军你。”
方南巳微一挑眉,显然没把他这话听进心里,只道:
“做梦。”
“如此气定神闲,我当真会以为你还留着后手。”
凌溯用衣袖擦擦火铳的枪管,低头吹了一下上面的灰尘:
“去,先把旁边那个抓起来。方南巳是个硬骨头,旁边的可不一定。”
左右两边的护卫闻言就要上前,而方南巳很轻地眯了下眼睛,往前半步,挡在了应天棋身前,什么话也没说,只缓缓抽出手中的弯刀。
刀刃与刀鞘摩擦,发出很有威慑力的一道轻响。
护卫见状有些犹豫,大约是感受到了他们的退意,凌溯再次开口:
“怕什么?去,谁先把人拿过来,算大功一件,赏银百两。”
闻言,原本还在犹豫的那群人似乎坚定不少,后来不知是谁壮胆似的怒吼一声,一马当先朝方南巳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