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查到哪里了,可有什么进展?”
李戌知道皇帝的脾性,只要有点不顺心不满意就急吼吼地要下狱砍头,现在被这么一问,顿时冷汗直冒:
“这案子……很是古怪。案发时在场目击者众多,可竟无一人看清过刺客的容貌长相,只樓中鸨母说似是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却也是语焉不详,没什么能用的信息,因此,因此……”
李戌越说声调越低,应天棋索性帮他说了:
“因此到今日也无半分进展,是吗?”
“是……”李戌默默地擦了把汗。
意料之中的事。
应天棋叹了口气,却也不怎么着急。
毕竟他现在已经知道凶手是誰、是何背景,如今就缺一块拼图,也就是凶手杀人的动机,他就可以还原整个案件,剩下的就是找点证据反推结案罢了。
所以他现在纠结的第一顺位不是怎么查清这个案子。
而是该不该将这事一查到底。
在应天棋内心挣扎之时,旁边的李戌悄悄看了他好几眼。
本以为陛下知道案件毫无进展定要龙颜大怒,却没想到陛下今日如此冷静沉稳。
李戌的心安了一点,于是乎赶緊开口:
“陛……大人,下官也是才接手此案,对此了解不多,不如下官带您去见近日负責此案的大人,具体的事,您可同他详聊。”
“嗯。”应天棋其实没怎么在意李戌的话。
可笑,此时此刻,有关这案子,誰能比他自己知道的更多?
换谁来都一样。
于是他心不在焉地跟着李戌上了二楼。
期间,他一直在打量四周。
妙音阁比起那天他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郑秉星的尸首被移走,一楼大堂的地上只剩了几块木屑,和一滩已经凝固发黑的血,空气有些闷,里面似乎还带着未散的酒味与血腥味。
沿着楼梯往上几步,应天棋突然想起一事:
“妙音阁里那群人,如今都在哪?”
李戌赶紧低头应答:
“妙音阁西侧有间客栈,妙音阁中人,和事发当日郑小公子的同行友人如今都关在里面,刑部特派人手日日看守,不允任何人探视,连吃食都是刑部验过才能送进去,陛下大可放心,如果凶手就在其中,定然是逃不了的。”
应天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日郑秉星和友人所在的是二楼的天字号雅阁,如今雅阁门大开着,李戌走在门边,先做了个“请”的动作,想必负責此案的倒霉蛋就在里面。
进门时,应天棋抬起眸子,想瞧瞧即将从李戌手里接过自己这颗烫手山芋的倒霉蛋究竟是谁。
但定睛一瞧,却看见窗边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赤色蟒袍,宽袍大袖显得身形线条很是利落,肩宽腰细腿长,身段十分惹眼,一头长发被束成高马尾垂在身后,随着微风轻轻摇着,实在赏心悦目。
天字雅阁里,其他窗户都紧闭着,唯独那人面前那扇窗开了细细一条缝隙。
光从缝隙中挤进来,在那人身上留下一条浅淡的光影线条。
应天棋盯着那人的身影,直到他回头。
桃花眼,眉下痣,永远冷淡孤傲的目光。
不是方南巳还是谁?
“……是你?”
应天棋没忍住皱眉疑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案子不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在办吗?方南巳跟以上哪个能扯上关系?
他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在这玩什么福尔摩斯?
“臣方南巳,参见陛下。”
应天棋出门在外是要低调行事隐藏身份的,所以旁人都唤他“大人”。
但现在屋里除了他和方南巳就只有一个李戌,便也不必避讳了。
“你怎么在这?”
应天棋上下打量方南巳一眼。
蟒袍都穿上了,看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原本臣是没资格过问三法司之事的,只是,很巧,事发当时,臣恰好也在妙音阁饮酒,对此地此事都比较熟悉,因此同各位大人商议过后,决定由臣来负责此案。”
方南巳装模作样地解释一通。
应天棋倒还真有些猜不透他的意图了。
这案子疑点重重关系重大,为什么能这么轻易被方南巳要了来?
想也知道,如果这案子结案时无法令郑秉烛满意,上上下下所有负责人都得受到郑秉烛的打击和报复。如今三法司理不出头绪,又不愿担责,正好方南巳找上门说要接了这烫手山芋,他们还不赶紧感恩戴德地递过去?
只是,方南巳为何会主动来蹚这趟浑水?
明明他看起来是那种拒绝一切麻烦与闲事的冷漠至极的利己主义人设。
“……哦,原来如此。”
应天棋点点头,例行公事地问一句:
“那你可有什么新的想法与线索?”
“有。”
方南巳意味不明地轻轻牵起唇角,像是个疑似笑容的弧度:
“那一晚,还有一人与此事有过牵扯,他目睹了郑秉星的死亡,还近距离接触过郑秉星的尸身。但经臣确认,他此时并没有被关在西林客栈之中。”
“?”应天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方南巳挪开目光,微微扬了扬下巴,坏劲儿几乎要从眼眸中流淌出来,刻意在话中加了一点点重音,不至于引起旁人注意,却够眼前这位听懂:
“所以,臣得找见他。
“才能从他那里,探得更多的信息和细节。
“您说是吧,陛下?”
第27章 五周目
又来?
又整这死出?
应天棋唇角抽抽, 瞥了旁边正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李戌一眼,擺擺手:
“你先下去吧,朕跟方大将軍单独说两句。”
“是!”听见这话, 李戌如获大赦,朝二人一礼, 这便退出了雅閣。
走前,还贴心地为二人合上了门。
“吱呀”一声门响, 雅閣內恢复安静, 唯有窗缝外传进的楼下车水马龙、人间烟火。
閣內窗户紧闭, 窗纸透不进太多光, 显得室內昏暗一片。
应天棋抬眸瞧着方南巳:
“想幹什么,大将軍?”
“没什么。”方南巳随手把窗户合上,也合起了室内最后一线光。
“臣怕陛下最终查不清案件始末会推臣出去背黑锅,怕得夜不能寐,遂以身入局, 先撇幹净自己,顺便助陛下一二,以免遭厄运。”
“……”
扯。
你就继續瞎瘠薄扯。
应天棋挪开視线,抬步去到一边, 抱着手臂瞧瞧雅閣内的布局,边道:
“爱卿多虑了, 朕怎么会这么对你呢?”
“不会吗?”方南巳意味不明地輕嗤一声:
“当夜, 臣好心相助陛下以免陛下暴露于人前, 但有人靠近时,陛下可敢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推臣出去、或拖臣一起下水吗?”
“……”
膝盖中箭了。
应天棋只当没听到。
他背着手,在雅阁内晃了一圈。
这屋子的布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處,中央摆着张红木八仙桌, 东侧设琴案,供樂女奏樂唱曲之用,西侧设博古架,摆着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再就是床榻梳妆镜等女子之物。
应天棋走到八仙桌旁,随便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抬眸往门口處望去。
“那天和鄭秉星一起的都是谁,你见过他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