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领头,其他几位也大着胆子反驳:
“没错!我们是无辜的!”
“哪有你这么断案的?怎么可以这么冤了我们?”
“就算你要将黑锅扣给我们,我家人也定不服,我让他们去敲登闻鼓……”
“哦?”应天棋睁开眼睛,像是被说到了心坎上:
“对啊!登闻鼓!可是敲了登闻鼓又如何呢?”
“敲,敲了登闻鼓,自,自有……”说话的小胖子磕巴两下,竟没声了。
只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应天棋身上,有话不敢说,默默咽下了肚。
事到如今,眼前人的身份,他们多少已有猜测。
应天棋便好心帮他把后半句补全:
“自有皇爷替你们做主?”
说着,应天棋摇摇头,浅浅叹了口气,颇觉可惜:
“只怕是皇爷也有心无力啊,郑大人受了委屈,皇爷心里就如刀割一般,打定主意给郑大人一个交代……”
顿了顿,应天棋话锋一转:
“不如这样。”
他一下握住核桃,坐起身,抬手示意。
白小卓立刻端了一张桌案摆在几人面前,案上置着纸笔,还有一块用来画押的朱砂印泥。
应天棋轻轻牵起唇角:
“若是觉得我的戏本子不好,不如你们替我重写一本,顺便将戏中主角也一并给我定下找了来。若是剧情合理可用,主角伏法,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免了一桩横祸,也好替皇爷分忧。皇爷记着你们的好,算你们大功一件……如何?”
第45章 五周目
一边是巨大的黑锅, 背上就是灭门的死罪。
一边是一个机会,可以自由发挥,只要合情合理, 想把这黑锅丢给誰就丢给誰。
应天棋觉得,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 就该知道怎么选。
但眼前这五个公子哥却明显陷入了犹豫。
他们暗自对着视线,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模样。
应天棋也不急, 就等着他们的情绪到达临界点, 一边从容不迫地又添了一把火:
“这立大功的机会可是難得, 五位小郎君可得想好了, 你们有且只有一次编话本子的机会,若讓我满意了还好,可若讓我不满意了……这担罪責去承鄭大人怒火的差事到底该给誰,我可就随意挑选了。”
说着,应天棋弯腰, 捡起不知何时滚到脚边的骰子,捏着它瞧瞧,弯唇笑道:
“到时将你们编号一二三四五,骰子丢到几, 就选誰,如何?”
这说法倒是新鲜, 少年们愣住了, 片刻, 其中最瘦小的那个怯生生地开了口:
“若,若是六呢……”
“若是六啊……”应天棋随手一掷,骰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而后他掸掸手上灰尘:
“若是六,我便跟鄭大人说, 这事儿是你们合谋干的,人人有份,怎样?这法子可还算公平?”
这话当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应天棋想着说到这儿应该就差不多了,果然,那小胖子先撑不住了,白着一张臉磕磕巴巴道:
“大,大人明察,这事儿真不是我们做的,要论嫌疑,也当是,当是张……”
“住口!”
賈世仁厉声打断了小胖子的话,而后压低声音斥責:
“舌头不想要了?”
“可,可……”小胖子都要哭出来了:
“可若是不说,这命都難保了,哪还顾得上舌头啊……都到这一步了,賈兄,这事儿真跟我们没关系,難道我们还要为旁人顶锅不成?!”
賈世仁的臉色愈发难看。
小组织起了内讧,应天棋喜闻乐见。
他耐心地摇着扇子,适时地插进一句:
“哦?什么嫌疑,张什么?来,说说,我今日……好像已经是第二次在你们口中听见‘张问’这个名字了。”
賈世仁似乎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他一张臉皱得像个麻皮包子,糾結得要命,偏他又是这个小团体的主心骨,其他几位小纨绔都得看他的眼色行事。
事到如今,每个人心里都打着鼓,生怕这滔天的祸事一个不小心就砸到了自家头上,个个儿小脸发白瞧着贾世仁,心里着急的还忍不住出声催一句:
“贾兄……”
“好了!”
贾世仁心里没底,人便也烦躁。
呵斥一句之后,他才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跪在那里捏紧衣袍下摆,用力得骨节都发白。
“大,大人……”贾世仁空咽一口,声音细听竟有些颤抖:
“若我们供出来的东西讓您满意,您可能……可能替我保密?到了外头,尤其是鄭大人面前,别说这话是从我们嘴里听来的?”
事情发展到这里,应天棋倒是越听越奇怪了。
这张问到底是何等人物?为什么一提起与他相关的那些事,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纨绔都像是被拽住尾巴的猫,竟怂成这个样子?
目的达成,应天棋却也不急着立刻应下,只扬扬下巴,佯作为难:
“这……唉,可以考虑吧。不过,先让我猜猜……”
应天棋微微眯起眼睛,再开口时声调略微有些发沉:
“你要跟我说的这事儿,除了鄭秉星,是否还关系着另外两个人?一个便是你们先前提到的张问,另一个嘛,应当是个女子,叫做……”
应天棋稍作停顿,观察到贾世仁瞳孔有一瞬明显的震颤,之后才一字一顿道:
“……婉、娘?”
“你……”这回,不止贾世仁,其他几人也都齐齐愣住,面面相觑。
“我怎么知道?”应天棋替他们说了台词,用折扇敲敲掌心:
“好了,好了,既然是我自己说出来的,那你们继续讲下去,就不必有什么顾虑了。那三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糾葛,来,细细说与我听。”
话说到这里,贾世仁算是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闭闭眼睛,长叹口气,终于卸下最后一丝担忧和防备,低声缓缓道:
“大概是半年多前吧,京城刚开始下雪,那时候张问还时常与我们一起喝酒吃茶。那厮是个惯会欺软怕硬的,行事又不检点,成日跟个哈巴狗似的在郑秉星跟前殷勤着,我们都瞧不上他,就郑秉星看张问他爹跟自己兄长有些交情,又被哄得高兴,所以才去哪儿都带着。至于那婉娘……原就是个在妙音阁唱曲儿卖艺的,也算她有福气,偏就被张问给看上了。”
郑秉星仗着家里势大,在京中向来横着走,张问便是那个替他扬鞭开道的狗腿子。
这一家子,张葵给郑秉烛当狗四处敛财,张问就给郑秉星当狗,跟着他到处欺男霸女。
他们走在街上,谁谁多看了郑秉星一眼,郑秉星还没皱一下眉,张问的巴掌就扇了上去。郑秉星多看什么东西一眼,还没吭声,张问便把东西捧了来巴巴地奉上。
这做派,其他人看不上眼,郑秉星本人却是受用,所以去哪都要帶着张问一起。
他们这京城纨绔天团,不好好读书考功名光耀门楣,成日就是听小曲喝花酒,最常流連的地方一个是繁楼,再就是妙音閣。
婉娘是妙音閣中唱曲的清倌,弹得一手好琵琶,虽称不上多美艳,却也是清水芙蓉,柔情似水。
张问听她弹了一次曲,从此就着了迷,三天两头就要往妙音閣跑,每次还指名要她,俨然一副坠入情海的模样。
“……张问被那乐女迷得死死的,愛得死去活来,若不是怕被他爹打死,他都恨不得把人抬回家当个正妻。我们笑他,郑秉星也笑他,有一次吃多了几盏酒,郑秉星还说,自己要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神仙人儿,有怎样的狐媚本事,能将张问迷成这样一副臭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