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吧,随便问,不能给你把案子编得滴水不漏,朕从此改姓郑。
“这……叨扰陛下了。”
郑秉烛承了应天棋的话,低头又朝他一礼。
……看看,看看!
人家也有本事,人家也掌大权,人家也穿蟒袍,怎么偏人家在皇帝面前不骄矜?
在点谁?给人留点面子就不点名了,是吧方南巳!
“既然当夜妙音阁烧了忘忧凝,那为何臣先前听大理寺得了一份可用的口供,说得还十分细致?”
郑秉烛就是郑秉烛,就算应天棋没让他掺和案子,他也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打听到消息,然后自己找见其中疑点。
好在应天棋早准备好了说辞:
“这份供述当是来自妙音阁鸨母,續芳吧?朕确认过,是张问当日扮做小厮进入妙音阁,在各处香炉中投入忘忧凝,中途被续芳撞见,续芳见他面生,便多问了一句,所以对他印象深刻。事后大理寺查问起来,续芳为抛出一份有用口供摆脱妙音阁的罪名,又想起这一茬,才一口咬定他是刺客。倒是歪打正着。”
说着,应天棋瞧瞧身边人,压低声音,同郑秉烛道:
“朕还听说,半年前,张问曾与秉星闹出过一场天大的丑闻,想来便是因此怀恨在心,哎,这真是……”
听见这话,郑秉烛眉心一抽,眸里染上一层阴郁之色。
当初的丑事是郑秉星和张问一同闹出来的,郑秉星知道他哥会護他,但不一定会護张问,就跟张问唱了一出双簧,把张问打造成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自己担下所有罪名,倒是义气。
而这其中内情,多半连郑秉烛也被蒙在鼓里。
应天棋悄悄打量着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郑秉烛对这出大戏当是一无所知,否则反应就不会是如今这般。
于是他继续往后猜,现在郑秉烛的思路到哪了?是不是在想:怎么可能?张家只不过是他脚边一条狗而已,哪里来的胆子谋害他的弟弟,难不成一家子都不想活了?
应天棋微微勾起唇角,就那样耐心地等着。
他一句话都不用说,自有人来替他解答郑秉烛心里的疑惑。
“大人——”
郑秉烛的近卫匆匆入内一礼,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抬眸看看郑秉烛,又瞧瞧旁边的应天棋,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郑秉烛很轻地皱了下眉:
“有事就说。”
“是,是……禀大人,城外来了急報,张葵张大人护送粮草不力,本该随粮队一同押回京城领罪,却,却于昨日被人劫走,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在郑秉烛表态前,应天棋先一大惊。
他握拳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他算什么东西,劫他有何用?!一帮糊涂东西,押个人都看不好吗?!”
“小,小人也不知,报信的说是贼人在队伍休整时下了迷药,所有人都昏昏睡去了,等再醒,没人伤没人死,甚至连东西都没丢一件,只张葵消失了。”
“……一帮废物!去找!找不到人,一个个都别活了!”
“陛下息怒。”
事到如今,反倒要郑秉烛来安慰他。
应天棋才不息,反倒越劝越来劲:
“如何息怒?!粮草被土匪劫,人也能被劫?!什么意思?朕看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儿的吧!刚定下他的嫌疑,人就跑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好一个金蝉脱壳之法,张葵好大的胆子,他难道不顾他的儿子,也不顾他家中妇孺了吗?!”
“报!!”
几乎是应天棋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一呼。
这次是李戌一手扶着官帽,慌慌张张跑过来:
“陛下……方大将军那边来人传信,说他依陛下吩咐派人严守张府,扣押府中仆从圈禁张府家眷,可方才张府内宅突然起火,府中大大小小的门全被人从里面锁住,将军正领人破锁,他担心是贼人蓄意纵火要趁乱浑水摸鱼,特派人来报,请求加派人手!”
“天爷呀……准,都准!传朕口谕,让最近的兵马司派人过去,全力协助方南巳,再敢多丢一个人,脑袋就都别要了!”
应天棋急得就差跳脚,他拽了一把郑秉烛的衣袖:
“怎么就这么巧,所有的祸事都赶到一处?真是……来人,给朕把张问看好了!朕倒要去瞧瞧,何人敢在天子脚下纵火生事?!”
怎么就这么巧?
一转身,应天棋脸上急愤全无,反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一甩衣袖,大步向牢狱出口而去。
一切,都算得刚刚好。
第49章 五周目
張家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 宅院不大,位置也略显偏僻。
应天棋赶过去时,院子里果然燃着通天火光, 街巷里聚了不少人,吵吵嚷嚷地挤成一片凑热闹。
应天棋还没下马车, 就闻到了一股烧灼的味道。
他匆匆跳下车,想往張府的方向赶, 却被郑秉燭抬手一拦:
“火势甚大, 陛下还是不要靠近, 当心龍体。”
应天棋也就装一装, 没想着真扑进火里,被郑秉燭这么一拦,正好作罢。
他转而伸长脖子:
“方南巳!方南巳何在!”
听见他的呼唤,蘇言不知从哪个旮旯拐角钻了出来,脸颊上还抹着一抹灰, 压低声音道:
“回禀陛下,方大人正在院中破锁救人。”
“这都多久了,火还烧得这样大?兵马司和水龍会是都死了吗?”
这火势大得将周邊温度都带高不少,应天棋抬手扇扇, 低头呛咳一声。
“水龙会的人一早就来了,可院门被人从里下了三道锁, 大人砍坏了三把刀才破开, 进去后又发现院子里所有门窗都是如此情况。外面的人进不去, 里面的人出不来,如此才……拖到了现在。”
话都说成这样了,人再着急也没意思。
郑秉燭命人遣散了围观群众,还给应天棋搬了椅子和茶案要他歇着坐等。
应天棋就转着核桃悠哉坐在那里, 看救火的人来来去去好几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再看不见院里飘出来的火光和浓烟。
蘇言在那时跑出来,到应天棋身前跪地朝他一禮,报:
“陛下,張府的人……”
应天棋微一挑眉:“救出来了?”
蘇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另道:
“……找到了。”
很快应天棋就明白了苏言这句“找到了”是什么意思。
他被人护着从一堆湿哒哒黑黢黢的废墟中穿过去,到了內宅,看见了方南巳的背影。
而后方南巳讓开身,转身朝他一禮:
“陛下。”
应天棋抬手示意他免礼,目光越过他朝他身后看去。
然后,便瞧见了几具焦黑的屍体。
应天棋后退半步,抬手掩住口鼻:
“这是?”
“烧成这样,已经认不出来了。”
方南巳答:
“張府仆从已于今早挪去他处,只留家眷圈禁府中。张父、张母、张葵的一妻六妾,还有三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中共十二人,人数……倒是对得上。”
应天棋抬眸瞧了他一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就是张家家眷的屍体?全都烧死了,一个不剩?”
“臣不敢揣测。”
“奇了怪了,难不成张家人是自己从里面上了锁,自己放火把自己烧死了不成?”应天棋冷哼一声,又看向身邊的郑秉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