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要告诉维妮佛梨德不要告诉她父亲,说她知道。只要他们没有当作她自己和乔恩知道,就还有一线生机——她就可以随意掩饰自己的行动,而获得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可是苦的是她已经陷于完全孤立。所有人的手都在反对她——所有人的手!正如乔恩说的——他和她不过是要生活,而过去却在作梗;这个过去又没有他们的份儿,而且他们也不了解!唉!真是倒楣啊!忽然间她想起琼来,琼会不会帮助她呢?琼不知怎样却留给她一个印象,好象很同情他们相爱,而且不耐烦过去在作梗。接着,她本能地想道:“不过我连她也不告诉。我有点怕。我非要得到乔恩不可;抵抗着所有这些人。”
佣人把一盘汤和维妮佛梨德最心爱的头痛片送上来。她把两者都吞下肚子。后来维妮佛梨德亲自来了。芙蕾先是用这些话展开攻势:“姑姑,你知道,我不愿意人家当做我爱上了那个男孩子。奇怪,我跟他见都不大见到!”
维妮佛梨德虽则富有经验,但并不“精细”,听到这话,相当松了一口气。当然,听到家里的丑事在芙蕾是不开心的,所以她便设法把这件事情说得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以她这样一个在生活舒适的母亲和神经不能受刺激的父亲的时髦教养下长大的女儿,和做了蒙达古?达尔第多年妻子的人,这事在她做来是再适当没有的了。她的一段描写简直是一篇轻描淡写的杰作。有个年轻人被车子撞死了,她就离开了芙蕾的父亲。后来,多年以后,事情原可以圆了过来,她又和他们的堂兄乔里恩搭上了;当然她父亲弄得不得不提出离婚。现在谁也不记得这事情了,除掉家里人。也许这样做的结果反而好;她父亲有了芙蕾;乔里恩和伊琳据说也过得很快乐,而且生的一个孩子也很不错。“法尔也娶了好丽,你看,这也算是一种弥补吧?”讲了这番安慰话之后,维妮佛梨德在侄女儿肩上拍了一下;心里想:“她是个很不错的结实的小东西呢!”于是下楼重又去找普罗斯伯?普罗芳去了;这个人虽则讲话不知轻重,今晚可着实“有意思”!
维妮佛梨德走后,芙蕾有几分钟都在受着头痛片的物质和精神影响。后来,现实感又回来了。她姑姑把所有要紧的事情全撇开了——所有的情感、爱、恨以及深情热爱的人们所有的那种不能原谅的心情。她自己对人生了解得太少了,而且仅仅接触到爱的边缘,然而,便是她也能够本能地感到有些话和事实、和人的心情毫无关系,就如同钱币和它买的面包一样毫无关系。“可怜的爹!”她想,“可怜的我!可怜的乔恩!可是我不管。我非得到他不可!”她从熄了灯的自己窗户里望见“那个人”从下面大门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地”走了。如果他跟妈——这对她的事情有什么影响呢?敢说她父亲只会更加紧紧地搂着她,到后来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或者赶快和她背着他做的那些事情妥协。
她从窗口养花的木箱里抓了一把泥土,用全力向那个消逝的身形掷去。扔得不够远,可这一举动使她很好受。
格林街上涌起一阵气流,闻上去并不香,而是带有汽油味。
索米斯上商业区来,原是打算在一天完毕时上格林街去看看,顺便带芙蕾回家,没想到增加许多感慨。他现在虽则仍在克司考特、金生、福尔赛法律事务所挂着名,但很少上商业区来,不过事务所仍旧给他留一个房间,而且指定一个专职、一个兼职的职员专管纯属于福尔赛家的事务。目前财产上的变动相当大——正是抛出房产的大好时机。索米斯正在解除他父亲和他四叔罗杰的那些房产,以及五叔尼古拉的一部分房产。他在一切金钱事务上很精明,正直更不用说,这使他在这些委托上颇有点象个专制君主。如果索米斯认为要这样做或者要那样做,别人最好还是省事些不要再动脑筋了。对于不少不管财产死活的第三代和第四代福尔赛说来,他可以说是一个靠山。那些共同的委托人,如他的堂弟罗杰或者尼古拉,他的堂妹夫狄威第曼和斯宾德,或者他妹妹茜席丽的丈夫,全都信任他;他先签字,他签了字之后别人就跟着签字,这样谁都不损失一个铜子。现在他们的钞票全比从前多出来,索米斯却开始看到有些委托需要结束了;只有一些符合时代趋势的金边产业收入,他还可以代为分发。
穿过商业区那些比较尘嚣的部分向伦敦最僻静的街道走来时,他不禁感慨系之。头寸是那样的紧;而道德风气却是那样极端松弛!这都是大战造成的。银行不肯放款;到处都听见有人违反契约。目前人都有一种普遍的感觉,脸上都有一种表情,使他看了很不乐意。国家好象注定要进入一个赌博和破产的时期似的。所幸的是,不论他或者他那些委托人的财产投资,除掉充公或者征收资本税的疯狂措施外,任何变动都不会受到影响,想到这里,总还算一点慰藉。索米斯如果有什么信仰可言的话,那就是相信他叫做的“英国人的常识”——或者说占有能力,这个办法不行,再换一个办法。他不妨——象他父亲詹姆士在他之前那样——说他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样,可是内心里他从来就不相信事情会变成怎样。如果事情能由他作主,它就不会变——而且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跟别人一样的英国人,把自己的财产都是那样不声不响地紧紧抓着,他有把握,如果没有大致相当的东西作为交换的话,谁都不会真正放手的。他的头脑在物质事务上总是倾向平衡,而他对国内形势的分析在一个由人类组成的世界里却很不容易推翻。拿他自己的例子来说吧!他很富有。这对别人有什么害处呢?他并不一天吃十顿;他并不比穷人吃得多,也许还没有穷人吃得多。他并不把钱花在荒唐事情上,并不多呼吸空气,并不比技工或者看门的多用一点水。他身边当然有许多美丽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的制造过程却给了人们工作,而且总得有人来使用。他买画,可是艺术总必须提倡。事实上,他是货币流通的一个偶然渠道,也就是雇用劳动的渠道。这有什么可反对的地方?钱交在他手里,要比交在国家手里,或者那许多迟钝的、吸取民脂民膏的官吏手中,流动得快得多,也有益得多。至于他每年积蓄下来的钱,那和他没有积蓄下来的钱一样在流通着,还不是买了水利局或者市政公债的证券,或者派些健康和有益的用场。国家对他担任自己或者别人钱财的委托人并不给他薪水——他这些全是白尽义务。这就是反对国有化的全部理由——私有财产的保有者是不拿酬报的,然而在各方面都刺激了金钱的流通。在国有化之下——情形恰好相反!在一个深受官僚主义之害的国家里,他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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