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62)

2025-10-09 评论

    “我不打算斗嘴。我要你放弃这种——友谊。我完全是从芙蕾的利害着想。”
    “啊!——芙蕾!”
    “对啊,”索米斯顽强地说;“芙蕾。她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
    “你承认这一点很不错。”
    “你预备不预备照我说的做呢?”
    “我拒绝告诉你。”
    “那么我就非叫你告诉我不可。”
    安耐特微笑。
    “不,索米斯,”她说。“你没有办法的。不要讲了话后悔莫及。”
    索米斯额上的青筋气得都暴了出来。他张开嘴想发泄一下怒气,可是——办不到。安耐特继续说:
    “我答应你,再不会有这样的信寄来。这就够了。”
    索米斯苦着一副脸。他有个感觉,好象被这个女人当作小孩子耍;而她过去还受到他的——连他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结了婚,而且象我们这样生活着,索米斯,最好相互不要噜苏。把有些事情翻出来给人家看了笑话,这何苦来。所以,你还是安静点吧;不是为的我——为你自己。你快老了;我还没有呢。你把我变得非常之实际。”
    索米斯的感觉就象是被人扼着脖子,一点透不过气来,这时木木然重复了一句:
    “我要求你放弃这种友谊。”
    “假如我不放弃呢?”
    “那么——那么我就在遗嘱里把你的名字划掉。”
    这话好象并不怎样生效。安耐特大笑起来。
    “你会活得很久的,索米斯。”
    “你——你是个坏女人,”索米斯忽然说。
    安耐特耸耸肩膀。
    “我不认为这样。的确,跟你生活在一起使我有些心都冷了;可是我不是个坏女人。我不过是——合乎人情。你想过之后也会跟我一样。”
    “我要见这个人,”索米斯悻悻说,“警告他离开。”
    “亲爱的,你真可笑。你并不要我,你要我多少你都拿到了;而你却要其余的我象死人一样。我什么都不承认,但是索米斯,在我这个年纪,我却不准备做死人。我看你还是少噜苏的好,我自己决不闹出丑事来;决不闹出来。现在我不打算再说,不管你怎样做法。”
    她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法文小说,打开来。索米斯看着她,心情激动得说不出话。一想到那个人简直使他想要得到她,这一点正揭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于他这个性情不大接近内省哲学的人颇有点惊心。他没有再讲一句话,就走出客厅,上楼到了画廊。一个人娶了法国女人,结果就落到如此!然而没有她,也就不会有芙蕾。她总算是派了用场的。
    “她说的对,”索米斯想;“我无法可想。我连这里面有没有事儿都不知道。”自卫的本能警告他用木条把仓门钉好,把火头闷熄,不要闯出大祸来。除非一个人相信某件事情有什么不对头,它就并没有什么不对头啊。
    那天晚上,他进了她的房间。她接待他时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派头,就象两个人没有闹过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感到一种古怪的平静,如果一个人不愿意看见,他就用不着看见。而他并不愿意看见——将来也不愿意看见。看见了一点好处没有——一点没有!他打开抽屉,从香囊里取出一块手绢,和一只放了芙蕾照片的镜框子。他向照片望了一会,就把照片抹下来,里面是另外那一个——伊琳的旧照片。他站在窗口凝视着照片时,一只猫头鹰呜呜叫了。猫头鹰呜呜叫,红茶■的颜色变得更加深,一阵菩提花的香气飘了过来。天哪!当年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种心情啊!深情——旧恨!转眼成尘!

    琼?福尔赛在齐夕克区泰晤士河边的那间画室里,有一天晚上来了一位客人;这人是个雕刻家,斯拉夫人,曾经在纽约住过,一个利己主义者而且没有钱。他的一些作品正在这画室里展出,原因是这些作品太先进了,在别的地方还展不出来。他的鲜明的头发剪成女孩子一样的前刘海,衬出一张年轻的大颧骨的圆脸。七月六号那天晚上,波立斯?斯屈鲁摩洛斯基开头表演得很不错,象基督那样道貌岸然地一声不响,和那副仪表看去非常相称。琼认识他已经有三个星期,仍旧觉得他是个伟大天才的化身和未来的希望,是一颗驶进不理解艺术的西方的东方明星。在这天晚上以前,他谈的一直都只是他对美国的印象——他才把这个国家的尘土从脚上跺下去。在他看来,美国这个国家不论哪个方面都太野蛮了,所以他几乎没有卖掉一件作品,而且还被警察局看成嫌疑犯;据他说来,这个国家就不成其为一个民族,没有自由、平等、博爱,没有原则、传统、眼光,没有——总之一句话,没有一个灵魂。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永远离开了美国,而来到了这个唯一他能够生活得好的国家。琼在孤独的时候时常郁郁不乐地盘算到这个人,一面站在他的那些创作面前——简直怕人,可是一旦经他解释之后,却那么有力,那么有象征性!这样一个人!一头鲜明的头发就象意大利早期绘画里神祗头上的圆光一样,而且一脑门子只有自己的天才,别人全不在眼下——当然这是辨别真正天才的唯一标志——然而仍旧是这样的一个“可怜虫”,使琼的一颗温暖的心完全为他激动起来,连保尔?波斯特都几乎不在她心上了。她而且开始设法清出自己的画店,好把斯屈鲁摩洛斯基的杰作陈列起来。可是她立刻就碰上困难。保尔?波斯特反对;伏斯波维基冷言冷语。她还没有否认他们的天才,所以他们仍旧以天才的强调口气,要求她的画店至少还要延长六个星期。目前美国人仍在涌到,但是不久就要退去。这批美国人是他们的权利、他们的唯一希望、他们的救星——因为这个“浑蛋”的国家里谁都不关心艺术。琼在这次示威前屈服了。反正波立斯对美国人是深恶痛绝的,也不会介意他们从这批美国人身上尽量弄些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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