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他说,“你打算在牛津打马球呢。”
法尔躺在椅子里的身体直了一点起来。
“倒是的!”
“嗯,”索米斯说,“这个玩意儿很花钱。你外公未见得肯答应,除非他弄清楚别的方面没有再开销他的地方。”他停下来,看看法尔懂得他的意思没有。
法尔的浓睫毛遮着自己的眼睛,可是一张大嘴微微显出狞笑,说道:“我想你是指我的父亲!”
“对了,”索米斯说:“恐怕要看他是不是继续累人;”他没有再说什么,让这孩子自己去做梦吧。
可是,法尔这两天却在梦想着一匹银灰色小驹和骑在小驹上的女孩子。虽则克伦姆也在伦敦,而且只要法尔开口,克伦姆就可以给他介绍辛茜雅?达克,可是法尔并不开口;真的,他还避免和克伦姆见面,过着一种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的生活,只有跟成衣店和马房算帐的事情算是正常的。在他母亲、他的两个妹妹和小兄弟的眼睛里,他好象把假期花在“拜访人”上面,晚上则耽在象里打瞌睡。白天只要他们提议做什么事情,总是碰到一样的回答:“对不起,我得去看个家伙,”而且他得想出种种非常的办法来使自己穿着骑马装束,在出门和回家的当儿不被人瞧见;后来,总算被通过做了山羊俱乐部的会员,他这才能够搬到俱乐部那边,在没有人理睬之下换上衣服,坐上雇来的马溜往里希蒙公园去。他把自己日益增长的感情象宗教一样藏在自己心里。那些他不去“看望”的“家伙”,他决不向他们吐露一个字;拿他们的信条,以及自己的信条看,这件事情未免太可笑了。可是他的其他嗜好却因此毁了,而且毫无办法可想。年轻人到了能够自由行动时总有自己合法的寻乐,这事却使他和这些寻乐完全隔绝了;这种情形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会在克伦姆眼睛里成为懦夫。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穿上自己裁制得最新的骑装,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到罗宾山大门口,在那里没有多久那匹银色小驹就会载着她的苗条的黑头发主人庄重地跑过来,于是两人就会在树叶脱尽的树阴中并辔骑去;谈话并不多,有时候也跑这么一段路,有时候手搀着手。他有好几次在傍晚时分,一时兴起,忍不住要告诉母亲,这个羞涩的表妹怎样潜进他的生活中来,把他的“日子”毁了。可是人一过了三十五岁都是不够朋友,这条创痛的经验阻止了他。反正他总得把大学读完,她也要等到交际年龄,两个人才谈得上结婚;所以只要能和她见面,又何必把事情弄得复杂呢?姊妹是只会开玩笑,谈不上同情你的,兄弟更糟,因此没有一个人可以谈知心话;还有这个混蛋的离婚官司。别的都不姓,偏偏自己要姓达尔第,真是晦气!要是自己姓高登或者史各特或者霍瓦德,或者比较普通的姓,那可多好!可是达尔第——这个姓连人名簿里都我不到第二个!要说不引起人家注意,那么姓毛金还不是一样好,又何必姓达尔第呢!日子就这样过去,一直到了一月中旬;这一天,那匹银灰色小驹不来幽会了。法尔逗留在寒风里,盘算要不要骑马上大房子那边去。可是乔里也许在家,那次不快的交手在他脑子里记忆犹新。总不能跟她哥哥一直打架打下去!所以他垂头丧气回到城里来,闷闷不乐地过了一晚。第二天早饭时,他看出母亲穿了一件不常看见她穿的衣服,而且戴上帽子。衣服是黑色,偶尔一两处带点孔雀蓝,帽子又黑又大——那样子看上去特别漂亮,可是吃完早饭,她却对他说,“你来,法尔,”就领头进了客厅,这使他心里立刻懊丧起来。维妮佛梨德小心地关上门,用手绢擦一下嘴;嗅一下手绢上面浸过的紫罗兰香水。法尔想:“她难道打听出好丽的事情吗?”
维妮佛梨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你预备待我好吗,乖儿子?”
法尔满脸狐疑地咧着嘴笑。
“今天早上你肯跟我去吗?”
“我得去看——”法尔才一开口,看见母亲的脸色不好看,就停止不说,“我说,”他说,“你难道是指——”
“对了,今天早上我得上法院去。”
已经来了!这个混蛋案子,由于一直没有人提起,自己几乎快忘记了。现在他站在那里,揭着自己指头上的小皮,一肚子的委屈。后来看出母亲的嘴唇完全一副恳求的神气,他忍不住说:“好吧,妈;我跟你去。那些混蛋!”至于哪些人是混蛋,他也说不出,可是,这句话却概括地说出母子二人共同的心情,因此恢复了一点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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